定远营的大帐中,凌昱珩习武归来,手持一对八棱双锏,挑开了帐门,入内后随意将双锏往兰锜上一放。
他这些年在边疆行军打仗,十八般武器能尽数耍个遍,最擅长的还是双锏和马槊。
将军帐中不留外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一口后,眼角瞥见新换的书案上,一大堆书籍里夹着的绯色丝绦,杯中茶一饮而尽,他快步将丝绦抽了出来,捏在手心里。
绯色丝绦隐隐有股墨香之气,不知是原本就自带的,还是被他案上的书册沾染的。
她费心机出现在他面前时穿的素净,见一个没什么出息的举人倒添了一抹艳色,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吗?
因习武而发泄出的郁气不自觉地又凝聚了起来,凌昱珩黝黑的眸中戾气再显,还没怎么用力,绯色丝绦已被扯断成了两半。
得不到的,不若一同毁灭。
裂帛和帐门掀开之声同时响起,练完兵的褚绍和安世钦有说有笑地走近了将军大帐,习以为常地见到了沉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的凌昱珩。
不过今日还是有些不同的,褚绍一眼就看到了凌昱珩手中之物,他立马来了兴致,打趣道:“哟,咱们将军手里拿着的不是女子的腰带吗?该不会是祸害了哪家的小姐吧?”
出生入死多年,褚绍两人早就习惯了凌昱珩喜怒无常的脾气,也不惧他那一张臭脸,想来也奇怪,他家这位将军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最冷静,越是悠闲安稳的时候,性子越是阴晴不定。
凌昱珩闻言烦躁地将丝绦压在书籍之下,蔑声道:“谁祸害谁还说不定。”
背叛、抛弃、遗忘、攀附、另结新欢,他真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可恶可恨的事情来。
他留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褚绍听不懂其中的意思,跟他一道前往庙会散心的安世钦有所察觉。
禹王庙会那日,凌昱珩没打招呼就独自走开了,安世钦好半会都没寻着人,且军师过目不忘,这个颜色的丝绦,他应是见过的。
将军那天的模样就十分不正常,执着于某人某物,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安世钦语重心长地劝说凌昱珩道:“将军立了大功,壮大胤国威,固圣上皇权,偶尔肆意妄为些也没什么,可夺人之妻,坏他人姻缘到底有损阴德,再者天下女子多得是,咱犯不着为难一个民间女子。”
千年银杏树下的女子花容月貌,气质出尘,但这可是京城,能媲美甚至超越那女子的也不在少数,就冲他们将军能力、相貌和家世,什么样的女子娶不着?娶个公主都没多大问题,真的没必要跟区区一个举人抢。
安世钦是真心希望刚才战场回京的将军身上能少些戾气,以免将来业障难消。
怎料凌昱珩还没说话,褚绍先抢了白,“啥?抢了个民间女子?啧啧,看这架势,多半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世钦你这就不对了,那可怜女子的姻缘肯定已经被破坏了,还不如让将军直接纳了人家,保人家后半生荣华富贵来的实在。”
安世钦和褚绍意见相左争论了起来,一个说要放手,一个说要纳了人姑娘,反而把凌昱珩这个当事人晾在一遍了。
凌昱珩被他们吵得头更疼了,额角青筋暴起,怒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将军威严之下,安世钦和褚绍两人闭了嘴,默默退出了大帐。
大帐内恢复了安静,凌昱珩揉了揉眉心,这俩不知内情的混账说了些什么鬼话,那个贱女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别人的妻子,又有什么资格荣华富贵?她不配。
“将军……”有人匆匆进入了大帐。
凌昱珩心头火起,还长不长眼了。
“滚!”
帐门处的管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两难之际,不耐烦的凌昱珩抬起了头,见到是他私宅的张管家,当即明白是发生了何事,他缓和了语气问:“她来了?”
张管事小心地回道:“是,可要属下备马,迎将军回府?”
“不必,你先回去,叫她等。”
他犯不着为了她改变自己的日程。
张管事看了眼将军的脸色,多问了一句:“那位文小姐似乎不是个听劝之人,她若是不等,直接走了……”
“那你和府里的所有人就都跟着她一起滚蛋。”
张管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补救:“属下明白了,一定会让文小姐等下去的。”
**
文昔雀进了凌昱珩的私宅,她从上午等到黄昏将近,仍是没能见到人。
她惦记着家中的父亲,本来正午时分就想着先回家,为她父亲准备午膳和熬药,谁料这宅子的一位姓张的管家千方百计拦着她不让她走,生生拖到了现在。
她父亲病着,午饭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及时熬。
外头夕阳半落,红霞映照人间,已是归时。
她不能再等,爹他必定是等着她回家吃饭的,再耽搁,他会很担心的,万一焦急之气攻心,她爹的身体一定受不住的。
“我得走了,张管家请不要再阻拦。”
凌昱珩久催不来的态度本身就传达了一种信息,他很可能不仅不会帮忙,还会对她冷嘲热讽,真到了那一步,急着来求证的她就是一个小丑。
或许不弄清楚更好,她就还能继续怀念着她心里的那个人。
张管家哪里肯让走她,她走了,他的差事就没法交代了,“将军马上就回来了,文姑娘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文昔雀早就不信了,“您已经说了很多个‘马上’,而我也等了不少‘一会儿’,我爹还病着,希望您能体会一个女儿挂念父亲的心,不要再拦着我了。”
若知道这府里进来容易,出去难,她就不来了。
她好言相待,张管家仍是不为所动,文昔雀心中不安,她顾不得礼节,起身就往外跑。
这些年她见识多了,有些人用情理是讲不通。
她跑到花厅门口,迎面似乎有人走来,她没能及时停下来,直接撞上了那堵人墙。
“抱歉,我……”
话未完,腰身就被一只大手扣住,头顶传来冷笑声。
“认识多年,本将军第一次知道,你投怀送抱的手段如此娴熟,说说,你对多少个男人用过这招了?”
凌昱珩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神却如不化的寒冰,刺骨凉心,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我没有,你放开我。”
撞到的人是他,文昔雀的歉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又因他过于恶劣的言行,她不乐意跟他有肢体接触,她推搡着他的坚|硬的胸膛,推半天推不动,她又去扯他箍着她腰际的铁臂,同样也没有任何效果。
沉香味越逼越近,似乎想侵占她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她不喜欢这种枉顾她意愿的冒犯举止,更不想处于被人绝对压制的位置。
“凌昱珩,我让你放开我,你没听到吗?”
将军也不叫了,好脾气也没有了,他在一次次地降低着她对他的容忍程度。
凌昱珩自是不肯放手,他单手一用力,她双脚凌空,她被他提了起来,文昔雀暗恼不已,她就不该送上门来给他戏耍。
挣脱无果,再回神,他已坐在软塌上,而她被他的蛮劲牵动着,囚在了他的怀中。
凌昱珩上下扫了她一眼,不满地说:“勾引人穿这么粗糙,贱女人,你是不是对你自己的魅力太自信了?本将军眼光可是很高的。”
文昔雀着实没有料到,四年前宠她如命、护她如珍宝的人,会在四年后说不出一句人话来。
她是受够了,气道:“狂妄自大的是你,我对你没那种兴趣,我来是有要事向你求证,你给我放尊重点。”
凌昱珩眼神一暗,他还能对这个女人报什么希望?没有利用价值,她就不会正眼看他。
他嘴角的那抹似嘲讽似苦涩的笑也消失了,他低头逼近她。
沉香之气愈发浓郁,文昔雀心里一惊,后仰着避开凌昱珩,他却突然在此时松开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身形不稳的文昔雀本能地想抓着什么,又在意识到自己伸手的方向是他时,陡然收回手,她的身体只能顺着她一开始后仰的劲倒了下去。
她结实地跌在了地上,摔得狼狈。
抬眸,又见他傲慢的神色。
“本将军对你只有那种兴趣,你不愿意,那就滚。”
文昔雀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但她都来了,也被他戏弄过了,什么都不问就回去了,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她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角,抬头挺胸问他:“走之前,我想问……”
凌昱珩看不惯她理所当然的姿态,打断她说:“你算哪根葱,你问,我就要答?好啊,既然你一定要问,你脱一件,本将军回答一个问题。”
文昔雀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的脸被气得通红,这种话他竟然敢当着她的面乱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能混账成这副样子,君子之风荡然无存,仅剩些浪荡痞子的下流言行。
她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住嘴,住嘴,不要再说话了,你这个赝品,不要再顶着她的凌郎的脸,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卑劣行径。
她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就走,又被凌昱珩叫住。
他盯着她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而后他厉声朝她说道:“文昔雀,你最好想清楚,现在走了,下次你再求到我面前,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不会给她那么多机会的。
文昔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恨恨地说:“我要再来找你,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在这之前,依旧相信着凌昱珩的人品的她真是够傻了。
他如此作践于她,她不会再来自取其辱。
她走后,问月巷第一座也是最大的一座宅邸里鸡犬不宁,所有她待过的地方都被凌昱珩砸了个稀巴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