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没办法啊，这东西，没有戒掉不戒掉，只有戒多久的差别的，你戒了半年，戒了两年，哪怕你戒了多少年，它都在那！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我没办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啊……哈哈哈……”
林淮愣在原地，女人的说的话，他在那个记者的报道里也看过，这是那篇报道的结尾，没有戒掉毒的说法，只有戒了多久的毒，它改变了大脑的蛋白质，它无处不在，当时他对这个记者不满，自然觉得这悲观的结尾并不适合用来做报道，太过悲观导向了。
可如今，他却说不出鼓励的话来，什么话都看着站不住脚。
“今天谢谢你了，这边我们会照顾好的，现在已经很晚了，X市也要花点时间回去。”这时，男孩熟识的警察走了出来，对他说道。
林淮这才想起他身上没钱没手机这差，他犹豫了几秒，向对方说了自己的麻烦，后者很爽快地就借给了他钱，林淮要了对方电话号码，他将纸条塞进口袋，径直向一辆的士走去，那辆的士在机动车道停了半天了，在警察局前违反规定，倒真是有够喜欢看热闹的。
林淮还没来得及报地址，司机就开口问道：“警察同志，那个女的吸毒的吧。”
“……对，你也别看热闹了，X市去不去。”林淮说。
司机应许，林淮报了住址，因为吸毒这事，他心思重重，没意识到自己报了家里的地址，司机下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种女的没救了，也不该让孩子和她在一起，不如送到孤儿院去。”
这个话作为旁观者倒也没啥，但林淮敏锐地察觉到了司机语气中的颤抖以及藏不住的愤怒，这可太不旁观者了，这么共情，难道司机有个吸毒的长辈？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就算对方有亲戚吸毒，但这本是私密的事，林淮不认为会轻易对旁人说，但大概是因为他是警察的缘故，司机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生我的那个女的吸毒，”司机语气中的怒意加深了，“反悔、痛哭、抱歉，我见过无数次了，你不信，但看着她的样子，你还是动摇，也看到了希望，事情好像好转了，但最后你又发现她偷偷蹲在角落里，最后什么都没变。”
“……”林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去，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抗拒女记住那篇报道的说法——吸毒之后，哪怕戒毒，也无回头路可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像特别恨她，”司机注意到林淮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在我小时候，她就把我扔到孤儿院去了，但她一直让我呆在孤儿院，我倒也不恨她，但是我被领养了，养父养母对我很不错，我也交上了朋友，生活也迈入了正轨，可她却突然出现，哭着跑来求我原谅，说她会悔改，她带着我出去，那天、那段时间她真的很好，我原谅了她，我恨她，也恨轻易信了她的我，我选择了她，和她一起生活下去，我宁愿她死在哪个角落，也不要在我八岁的时候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
见林淮还是没有说话，司机感觉自己大脑一冲：“你是不是觉得我恶毒，对自己亲妈说这种话？？巴不得她早就死了。”
“……不，”林淮否认，“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今天一下听到太多吸毒的事了。”
司机似乎需要的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他需要一个不觉得他狠心的倾诉对象，一路上他继续念念叨叨地说着，他的母亲的故事，他如何提心吊胆地担心母亲复吸，他的母亲偷走了他的学费，别人帮他母亲找了工作，但是一切又毁了，这是个死循环的故事，每件事不同，但每件事都是毒品。
林淮安静地听着，但只是听着，他比刚才还更压抑，他原本也想试图安慰对方几句，但他很快意识到，司机只是想找人说出来罢了，不如多注意一下路况。
等车子停了下来，下了车，看到眼前的别墅亮着的灯，他愣住了，他刚才完全把陈深的事忘到一边去了，也忘了他躲着对方来着。
林淮苦笑，虽然说完那些话后，他当时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可有点他说对了，他喜欢他，但又没那么喜欢他。
他本来是准备直接跑路的，目前显然他已经错过了这个时机了，都这么晚了，陈深肯定在家，林淮决定听天由命。
而且眼下，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事一搅和，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和陈深的事了，他看了一眼别墅，走到了大门前，他的手还没伸过去，有人提前开了门，林淮稳稳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出乎意料，这人不是陈深，而是文礼安。
“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林淮开口，文礼安却先问：“怎么打你手机没有人接？”
“我手机丢了，”林淮说，他注意到文礼安似乎有些着急过头了，他也紧张了起来，会不会是大哥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有，只是过来看看。”文礼安否认。
“那你怎么进来的？”林淮打量着别墅，目测没有看到陈深，但不确定对方在不在家，不是陈深开的门么？
“用了些方法进来的，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了。”文礼安没有直接回答。
那看来陈深居然还没回来，不过文礼安……林淮嘴角抽了下，好家伙，知法犯法，他来到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他注意到置物架上陈深的杯子还有新鲜的水渍，他扫了一眼桌子上，上面只有客人用的，也就是文礼安的杯子。
“你用了这边的杯子么？”林淮说。
“我拿着洗了洗，又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小叔你的杯子，然后我注意到了有个消毒柜，就从里面拿了杯子。”
“那个是陈深的，别动比较好。”林淮坐下。
“那他的不动，你的我就能动了？”
“……”
林淮沉默了，他知道他该大方地回答可以，过后消消毒就行，但本能让他拒绝，不过文礼安完全是故意这么问的，看到他的表情，文礼安直接笑了出来。
看着文礼安在那里笑，林淮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想起了还钱的事：“对了，你把支付宝打开，我要还个车费。”
文礼安把手机递给林淮，林淮输了对方的手机号，然后打上了金额，接着把手机递给文礼安让对方输密码，还款后，林淮另外还发了条短信。
做完一切后，林淮总觉得文礼安今天看自己的眼神哪里有点怪，他皱了皱眉：“你今天怎么一直盯着我？难道你真的动了我的杯子？”
文礼安一愣，立马摆手否认：“说什么，我才不背着人做这种事。”
“不过小叔，手机丢了，你不给你手机先打个电话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文礼安才觉得奇怪，所以一直盯着自己么，林淮想了想，回答，“手机估计在陈深那里，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说到陈深，”文礼安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了，“我之前问过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你有数了么？”
“……如果，我说我有数了，我不打算走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给自己找借口。”
“……不，我想先听你说说。”文礼安眨了眨眼。
“……”林淮没有马上开口，他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后背有个依靠，他组织了一会儿自己的语言，“一开始来这里，除了陈深的安全之外，我的确没有想其它什么事……虽然陈深未必喜欢，但对我来说，的确是为了陈深。”
“陈深对我来说，的确很特别，”这点，已经在今天被自己说给当事人听了，但如今倒也没有开始那么窘迫了，林淮继续，“特别到我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的一切太过鲜活、刺眼了，因为没有经验，我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段时间，我体验到了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里面的许多都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它们，我觉得厌烦、无趣、讽刺、低劣，但是我并不想回避，也不想逃离，我有想过也许是因为陈深在，一切才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这些话，他不仅是说给文礼安，更是说给自己的。
“只是有些话说开了，我反而更加清楚一些了，哪怕没有陈深，我也还会留下一段时间，有许多事我并不懂，也许我这辈子也没发理解，但我想试着去了解，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我没有发现的东西，用耳朵去听听也许并没有价值的话，只是这过程会孤独一些而已，”林淮侧了侧头，如今他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对我来说，陈深的确很重要，他要是和别人亲密，因为诡异的独占欲作祟，我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意识到之后，我发现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希望他能够过得好，我很喜欢他……”
“只是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比陈深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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