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当日,陆枝应邀到达秦府。
沐武抱着剑,躲在附近的树后面等候。
秦家下人守在门口,备着一盆水、一根柳条。
陆枝正要走进去,家丁阻拦道:“可是陆家大小姐?”
陆枝点头:“正是。”
家丁解释道:“是这样的大小姐,近来陆家连连出事,主人怕沾了晦气,让我为您除除晦。”
说着,他拿起柳条沾了水,就要往陆枝身上甩。
晦气?
嫌她晦气?
真是好笑!
她还嫌他们晦气呢!
陆枝退后一步,看了眼秦府大门,冷声道:“既嫌我晦气,又何必请我?看来这秦家大门我是无福进了,还请转告秦家主人,日后莫要来扰我,告辞。”
家丁着急,挽留道:“哎,大小姐,大小姐,您等一等……”
陆枝才不等。
谢瓒正好上门,碰到怒气冲冲要离开的陆枝,喊道:“陆小姐,既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怎还要走了?”
陆枝没好气道:“因为秦家人晦气,我怕触霉头。”
谢瓒一愣,看见家丁准备的水和柳条瞬间了然。
他打圆场道:“京城各世家长辈们向来如此,有些迷信,皇家也不例外,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便体谅一些。”
陆枝看着谢瓒,皮笑肉不笑道:“那殿下好好体谅吧,陆枝就不奉陪了。”
谢瓒温和的笑容有些绷不住。
沐武在树后看见谢瓒吃瘪的模样心想道:殿下今日该自己来的。
随即他又想道:哦,对了,他还在吃醋。
家丁连忙跑过来讨好道:“大小姐莫气,大小姐不愿涤柳便不涤了,还请快快进府,主人已等着了,大小姐今日若是走了,小的可是要受罚,大小姐便怜悯怜悯小的吧。”
陆枝冷冷道:“要罚你的是你家主子,可怪不到我头上。”
家丁忙道:“是是是。”
陆枝冲动劲过去,想了想,还是打算忍下这回,她心道:算了,她向来会给人一次机会。
但向来也是,有且仅有一次。
因为经历了这么一遭不愉快,陆枝一踏入秦府,心情就跟生长在角落里不见阳光的苔藓一样阴郁。
这地方跟个坟地似的,又阴森又闷,她想。
秦家安排她和谢瓒坐在一起。
陆枝身上没有水印,秦老爷子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倒是秦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但碍于谢瓒在场没有发作。
秦老爷子招手道:“枝丫头,过来些,让祖父好好看看你。”
陆枝迟疑了会儿还是选择配合一下。
这老爷子看着跟快燃烧殆尽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似的,她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秦老爷子仔细看了看她,缓缓道:“好,好,长得像念慈那丫头。”
陆枝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亲生的,能不像吗?
秦老爷子讲话费劲,听的人也费劲。
“念慈命苦走得早,只留下你这么一个孤苦的孩子。老爷子自知时日无多,我打算将秦家的三成家产分给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陆枝亦是十分惊讶。
天上掉钱,还有这好事?
不过……
她不动声色地将在场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钱拿着十分烫手。
她还是不要了。
“祖——”
秦老爷子继续道:“今日请太子殿下前来,便是做个见证。”
谢瓒起身作揖:“秦老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能如此信任晚辈,是晚辈之幸。”
陆枝心道:原来请谢瓒来是这么个用意。
虽然很感谢老人家的好意,但她还是不要。
她道:“谢祖父,但分给我不太合适,祖父还是分给娘亲的兄弟姐妹们吧。”
秦老爷子有些急了:“你不要?你可是在怨恨祖父?”
陆枝:“……”她不要还要强塞?
“不曾,祖父多虑了。”
秦老爷子坚持:“那你便收着!”
一旁的秦建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喊:“爹,她都说了她不要了,您还上赶着给,多……”
他嘟囔道:“犯/贱呐。”
秦老爷子没聋,听见了,气得提起拐杖就要打:“住嘴!你这个逆——”
他这一动怒,身上最后那点火苗是彻底熄灭了,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陆枝傻眼了。
全场乱作一团。
秦老夫人叫人把秦老爷子抬下去准备丧事。
陆枝默默退到谢瓒身边,犹豫道:“殿下,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走了?”好像留在这也没什么用。
谢瓒赞同:“今日确实不宜再继续打扰,改日再来祭拜。”
“秦老夫人,今日事出突然,贵府先好生置办秦老的丧事,晚辈改日再来登门祭拜。”
陆枝跟着作揖就要离开。
秦老夫人喝道:“站住!太子殿下可去留随意,但陆家长女需得留下。”
陆枝眉头一皱:“为何?”
秦老夫人在仆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满脸威严:“不孝子孙,不肯涤柳除晦,害死长辈,需得家法处置。”
陆枝顿时满眼嫌恶,指了指秦建:“若我所记不错,是你儿子将秦老爷子气死的吧?”
秦老夫人怒喝:“放肆!”
她将拐杖往地下一噔:“乡野丫头,不知尊卑!来人,将此女绑起来,家法伺候,赶出秦府,日后此恶女与秦府再无瓜葛!”
一群家丁人人手拿腕粗的木棍将陆枝团团围住。
谢瓒劝道:“秦老夫人,如此这般,怕是不妥。”
这秦老夫人名叫舒惠,名门大家出生,将名声和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还是个心眼小的,她仗着年纪大、地位高,没把谢瓒放在眼里:“太子殿下,此乃老身家事,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插手。”
谢瓒眯起眼睛:“若我非要插手呢?”
舒惠道:“太子殿下根基尚薄,还望三思。”
谢瓒的眸色沉了下来。
陆枝看这老太婆是来真的,心里隐隐动了杀心。
她对这秦府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进来之前就被恶心过一遭,现在还要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为难,她的耐心已经忍到极点,不想忍了。
陆枝冷眼看着舒惠,道:“太子殿下,我在养伤期间学了点防身的功夫,想来您是大家,不妨帮我看看我学得有没有问题?”
说完,她闪身夺过就近一位家丁的木棍,凌空跃起,一棍抡圆,把一群家丁打倒在地。
她稳稳落地,顺手挽了个花,一把将木棍噔地,挑衅地看着舒惠,却是问道:“太子殿下看我这整个冬月新学的功夫如何?”
行云流水,气劲十足,非短时之功。
谢瓒眸光一闪,配合地答道:“短短几月能练至此,实乃天赋异禀。”
陆枝收了这波彩虹屁:“谢太子殿下谬赞。”
她冷眼看着舒惠:“现在我能走了么?”
舒惠气得发抖:“无礼小辈,目无尊长,当真逆女也!此等逆女,怎配继承我秦家家产?”
陆枝摆了摆手:“行了,本来也没想要你家那点破家产,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今日这事我就当从没听到过,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舒惠不肯:“不受家法休走!”
啧,这老太婆真是老不要脸,得寸进尺。
陆枝将拦在前面的几个人全部打倒,瞬间来到舒惠面前,举起木棍对着舒惠就要当头一棒,在要碰到她时堪堪停住,木棍带起的气劲将她苍老面容上的垂肉呼得动了动。
一些肉眼不可见的粉末随着气劲一道散开,飘散在空气中,被舒惠吸了些进去。
舒惠吓得跌坐在地,看着陆枝已是仰视,竟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陆枝满眼阴鸷:“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舒惠竟不敢再出声说话。
她总觉得,她此刻若是多说一个字,陆枝就能当场要了她的命。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逆女竟是个不要命的!
陆枝扫了一圈,站在一旁的秦念钰战战兢兢,她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句什么。
她拿着木棍走过庭院,有意无意地将木棍贴着自己的裙角擦去些什么,随后将木棍猛然掷出,木棍嵌进了某根柱子里,嵌得很深。
“还给你们。”
她冷眼扫过呆滞的众人,警告道:“今日走出秦府,我与秦家再无瓜葛,还望秦老夫人管束好秦家上下,莫要来扰我。”
“否则,”她指向那根将被戳穿的柱子道:“下场犹如此柱。”
意外地,那根柱子很配合地裂开了。
陆枝:“!”
天!竟还让她装到了!
陆枝神色如常走出秦府,终于没忍住捂住左肩。
刚才用力过猛,现在这道伤口有点痛。
谢瓒扶了陆枝一把:“哎,小心,可是伤还没好?”
陆枝摇了摇头,捏了捏左肩:“没什么事。”
谢瓒道:“今日我送陆小姐回府吧。”
陆枝拒绝:“不用了,谢殿下好意。”
沐武在树后看着这两人,心道:还好殿下今日没来。
陆枝上了马车,掀开帘礼貌告辞:“太子殿下,告辞。”
谢瓒喊道:“陆小姐稍等,我有一事想问问陆小姐。”
陆枝说:“殿下请问。”
谢瓒意味深长道:“陆小姐方才掷棍穿柱,这气劲看着可不像是短短几月就能学成的。”
陆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殿下多虑,确是冬月学成。”
谢瓒故作诧异:“哦?”
陆枝挤出一个笑容:“殿下方才都说了我天赋异禀,难不成是骗我的?”
谢瓒一征,随后笑笑:“是我多问了,陆小姐,慢走。”
陆枝道:“告辞。”
谢瓒目送着陆枝的马车渐渐行远。
陆枝。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陆枝的名字,而后轻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有趣的女子。”
不同于京城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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