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心跳慢半拍,下意识转眸去看:江月白正依靠床头,目光柔和地望向他们,触及视线,轻轻招手道:“孩子,过来坐。”
狗娃仍对他有些陌生,紧张地轻咬下唇,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去。
宋夏清清嗓,指节轻搓鼻尖,凝眸看向前方两人。
江月白拉过狗娃的手,柔声问:“他们可否予你名姓?”
孩童摇头:“只叫我狗娃,说这样喊起来顺口。”拉扯衣角,童声怯怯,“你们带我走,是要去找父亲吗?”轻声得,却难掩语气期待。
宋夏眼眶忽起酸涩,忙垂眸侧过脸去。
江月白莞尔,却没有回答:“你需记住曾受过的苦难,日后莫再用枷锁困于旁人。”
狗娃不解其意,但见他神色认真,也端正态度:“我明白,绝不会忘记叮嘱。”
江月白轻抚他发顶,掌心浅绿与龙气相融:“从此后,你就叫姜朝鸣罢。”
宋夏深呼吸,扬声缓和气氛:“这名字好听,你喜不喜欢?
狗娃愣住,眸间侵染湿意:“姜就是父亲的姓吧...可他为何不来接我。”哽咽着,瘦小肩膀颤抖,“我想和大家一样拥有父母,我不愿做没人要的孩子。”
若能做阖家欢乐的梦,他宁可长睡不醒。
“抬起头来。”
江月白低声说,语气微沉,“不许哭。”
狗娃,不,姜朝鸣长睫悬挂泪水,抽泣地看向面前人。
江月白半依在床榻,黑丝如瀑披在肩头,脸色仍是虚弱,神情却十分庄重:“每个人都有独自的历练,在磨难中开出的花,将是尤为鲜艳。或许对你来说太过残酷,但哭泣无法解决问题。”
姜朝鸣打出哭嗝,却尽力在平稳呼吸。
江月白伸手,指尖蹭去他眼角泪痕:“就勇敢地向前走罢,倘若疲惫便稍作休息,但莫要因抱怨自怜就停下脚步。”
暮光洒过,为侧颜晕染余晖。
江月白长睫微垂,扬唇,眉宇间更显温柔,仿佛一位满怀仁心的仙者在俯瞰这人间。
宋夏失神地望向他,竟一瞬想哭出声来。她难以说明缘由,却无法挪开视线。
继而,是长久的沉默。
姜朝鸣低下头,擦净沾染泪痕的脸。他动作认真,宛如在同过去告别,片刻后,才闷声说:“记住了,我会尽力去这样做。”话落,深鞠一躬。
江月白启唇,低声说:“天色渐晚,你先去休息罢。待事情了结,我们会送你回去。”
姜朝鸣轻嗯做应,伸手去拉宋夏衣袖:“姐姐,我累了。”
他语气平静,再没有之前孩童撒娇的口吻。
宋夏有些心酸,去握住他的手:“来,我带你去休息。”说完,望向江月白。
后者正按揉眉心,似在缓解疲惫,待察觉到视线,又勉强撑起笑:“去罢,辛苦你了。”
几乎是冲动,她想立刻抱住对方。
“你也是...”
宋夏用力攥紧衣袖,终是回以笑容,“要好生休息。”
江月白颔首,眉目间的温柔似山中明月。
宋夏这才牵住姜朝鸣,缓步走入院内。
侯老爹躺地而睡,手里抱紧酒壶,时而发出低鼾。
巧珠床铺空着,不知去往哪里。
月明星稀,隐约能听见虫鸣。
宋夏拂袖点燃烛火,在小案前布施草药:“来,处理好伤口再睡。”
姜朝鸣十分乖顺地落座,犹豫些许,才羞涩地将沾染泥泞的腿垫在干净小榻。
宋夏递去糖,轻声说:“等下,会有些疼。”
姜朝鸣耳尖通红,指甲刮挠藤椅,一时不敢伸手去解。
宋夏抿唇,径直塞到他口中:“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害羞。”
姜朝鸣被呛得咳嗽,话音含糊:“姐姐随身都带糖,一定很喜欢吧”
说话间,药水触碰伤口,他痛得一个哆嗦,眼眶隐有泛红。
“嗯。”
宋夏小心擦拭,抬眸瞥见他反应,笑道,“倘若忍不住,哭出来也无妨。”
姜朝鸣咬紧牙关,眼中却湿意更甚,话音颤抖:“姐姐放心,我不会哭的。”
宋夏莞尔,温柔地裹好纱布:“旁人建议只做参考,更无需苛责自己。”
姜朝鸣睫毛湿润,仍是一个劲儿摇头。
宋夏无言,更专注于手上动作:受伤擦药为基本常识,她不能盲目以术法代替,会让孩子产生依赖。
缠好最后一圈,将尾端塞入缝隙,最后仔细检查,待确认无误后才算收尾。
宋夏边抬头边说:“妥当了,回屋去歇...”话未说完,浅藏于唇齿。
姜朝鸣已歪身睡去,睫毛微翘其上泪迹未干,小手环抱身体,恰呈保护姿态。
宋夏垂眼笑,弯腰将他抱起,动作轻缓地放于庙中小榻。
孩童太过疲惫,并未因外界动静醒来。
夜风吹过,虫鸣声高涨,万物皆已沉睡,尽数闹剧在黑暗中散去。
宋夏按揉发胀的额角,如释重负般地倚在藤床边,一双眸子仍窥向星空。
偏又泛起雾色,明月掩于其中,光线晦暗而愈显冷漠。
那些被锁住的女子,是否也在望向同样的月亮?她们仍期待被救出,还是和巧珠一样早已麻木于生活的苦难...
如此想,脑海又浮现出一双双哀戚眼神,耳畔似乎还能听见妇人在尖叫。
“我错了,别带我去子母塔!”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去处,竟能让她畏惧日如此。而奉阳村中,又有多少邪恶秘密。
宋夏蹙眉长叹一声,久久难以安眠。
正当思索时,肩膀被人触碰。
她微怔,顺势回头看去,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浅淡眼眸。
江月白仍依靠床榻,外袍披在肩头,偶尔微光闪过,恰能照亮他眼底温柔:“宋夏,来我身边。”
小风吹过,藤影婆娑撩动心弦。偏巧夜幕渐浓,将彼此情意掩于暗处。
宋夏站起身,双脚越来越快,足尖踏过地面,牵连出细碎微光。
她走向他,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飞扑着,想要立刻拥抱对方。
气息即将相融,脚步却蓦然停下。
宋夏呼吸有些急促,双眸映出对方眉眼,语气克制:“天色已晚,你应该去休息。”
江月白垂眸莞尔,抬手将她拉至身边:“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
宋夏咬唇,再难说出搪塞之言,忙将脸别于暗处,轻声说:“我只是气不过,世间竟有如此荒唐情况。”边说,挨床榻落座。
江月白握住她的手:“待明天日出,我们去打听子母塔消息,姜朝鸣先由侯老爹照顾。”
宋夏犹豫着:“你身体尚未恢复,休整妥当再做商定吧。”
江月白摇摇头,温柔道:“我等不了太久,有些事必须要及时处理才好。”
这般言语像在告别,无形中蔓延着感伤。
宋夏心尖轻颤,反握住他的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语气急促,眸间似藏恐惧。
江月白凝眸望去,似要永远记住对方容颜,半晌,才莞尔说:“翠灵仍在等我们回去,她最缺乏耐性,还是早日回紫苑峰好。”
宋夏听着,心里愈加难过,一种莫名悲切似要夺去呼吸。
负载天道之人注定早亡,如今春过夏出,他的十九年华还有多少时间。
宋夏用力攥紧衣袖,扯高唇角,回以为温柔笑意:“一切由你,待此地闹剧了结,我们就回家。”
江月白为闻言亮起眸色,苍白脸上显出孩童般的欣喜:“你说...要与我回家?”
宋夏耳尖泛红,假以打哈欠,歪身靠在床畔:“好话只讲一次,听不清就算啦。”阖眸,朝内挪位置,“过去些,我想要休息。”
江月白赶忙听从,一双眼睛仍盯着她看,眸色亮如星辰。
黑暗中,感官会尤为清晰。
宋夏反复变化位置,依旧能感受到那炽热视线。她心跳极快,忽地起身蒙住对方眼睛:“听见没有,快,睡,觉!”
说话时,掌心仍感到睫毛扫过的轻柔。
她吞吞吐沫,又扬声威胁:“再不休息的话,我就反悔了。”
话落,江月白动作僵住,睫毛垂下后再没有扬起。
宋夏心中得意,强忍住笑后缓而收回手,转身背对着他。
江月白闭上眼睛,唇角扬起的弧度恰是温柔。
夜色沉静,仅能听见夏虫低鸣。
宋夏依靠身后温软,伴随沉稳的鼻息,亦阖眸睡去,至此是一夜无梦。
隔日,天蒙蒙亮。
她睁开眼,下意识转眸望去:江月白仍在休息,长睫在眼睑留下扇形晕影,有微光洒过,照亮他发间银灰。
宋夏凑近去看,竟在如瀑青丝中寻出白发,眸子骤然怔住。
一位十九岁的少年人,怎就能发染沧桑。
宋夏想伸手触碰,指尖却抖得厉害,颤微些许,只是悻然垂臂。
不能问,不能去点破。上苍啊,请让时间变得再慢一些。
晨光尽显温柔,却难以散去庙中沉闷,雾气漂浮着,让周围变得更不真切。
宋夏放轻动作起身,路过空荡床铺,缓步朝院内走去。她没有惊扰旁人,只想独自待一会。
院内,却早有人站立其中。
宋夏微怔,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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