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看出他眼底关切,思索片刻,才说:“前路未知,她还是一同与你留下,相互照顾为好。 ”
侯老爹点点头,眸间担忧渐散,嘴唇微张,正欲说些什么。
“不必。”
巧珠却拒绝,目光直视向前:“此事本就为我拜托,哪有临阵逃脱的道理?”昂首间,语气坚定,“宋姑娘,我要与你们去子母塔。”
侯老爹猛然拍腿,蹙眉道:“你这丫头何必再倔,若子母塔真有鬼魂,你一个普通女孩该如何对应!”嚷嚷完,又苦口婆心地劝,“听话,与我留下吧。”
“女孩又怎样?”
巧珠怒极,握拳的手轻微颤抖,“要是我处处依顺,如今还被在暗无天日的房中。你既无法救助,也不必选择打压。”
侯老爹一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支吾半晌,说不出解释之言,眼眶愈加泛红。
巧珠呼吸急促,狠声道:“这是我的选择,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话落,气氛再度僵持。
宋夏轻叹,握住她颤抖的手:“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巧珠双肩耸落,匆忙别开视线时,眸间隐见泪光。
侯老爹抬臂想触碰她肩膀,手刚扬起却又悻然垂落。他将头埋在肩窝中,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不远处,江月白已在拢袖而站。
宋夏朝他递去眼色,示意要再等一会。
江月白颔首表明知晓,神色依旧温和,光线晕染,照亮他发间银灰。
那抹藏在青丝中的白发印在眼里,竟像利箭刺入胸膛,泛起细密而尖锐的痛。
宋夏无心拖延,匆匆道:“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她。”
日头渐高,已有暑气浮荡。
侯老爹依旧低着头,闻言只轻嗯一声。
宋夏担忧江月白身体,更想提早解决问题,见他答应便提步先行。
巧珠没再看他,侧步要随宋夏而去,足尖刚挪动半寸,身后却想起话音。
“丫头...注意安全。”
侯老爹声音喑哑,“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语速缓慢,隐约能听出哽咽。
巧珠眼眶忽地泛红,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力攥紧衣袖,飞快转身,几乎要去喊早已生疏的称呼。
可偏有风来,吹散那片刻冲动。
侯老爹牵着姜朝鸣的手,步履蹒跚地朝庙中走去,脊背因年老而佝偻,丝毫没有记忆中的风采。
等等,再等一等...
巧珠告诉自己,阖眸忍下眼中酸涩。平复许久,她才抹干泪水,昂首迈向相反的道路。
许因昨日之事影响,奉阳村格外闹腾,有村名手持铁器巡逻,颜色间满是皆备。
宋夏轻啧道:“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仗呢。”
江月白凝眸望去:“神童下路未知,他们定会谨慎找寻。”
宋夏蹙眉,转头问巧珠:“村里人为何把姜朝鸣称为神童?”
巧珠轻声答:“葛信台说那孩子有天神庇佑,村中每下发的银两皆因他所得。奉阳村地处偏避,每家户除领固定钱财外,再无谋生的去路。村民靠姜朝鸣带来的利益生活,又有村长认可鼓励,自然将他奉作神童。”
倘若姜朝鸣离开,他们自然就无从领不到银两,等待的只有贫穷老死。
宋夏仍是疑惑:“既然有神童之名,为何他还没一件像样衣衫?如此酷热天气还要干活,村民不感到奇怪吗?”
巧珠垂眸:“葛信台解释过,神童天生就要受苦,须饿体肤劳心神,才得以回归神界。”
江月白面露愠色,沉声道:“利用神名却行害人之事,简直荒谬至极。”
他难得有这般生气,细眉蹙起,下颚线条紧绷成线。
前方,村民正挨个盘问路过的人,遇见不从者,就猛然推到将其令呵一番。他们拥有些权利,便开始扬威作福起来,好像生来就该高人一等。
宋夏看向那群忙碌之徒,难掩眼神厌恶:“真是些吃人血汗的蛀虫。”
江月白拂袖,昂首挪开视线:“走罢,无需在此耗费心神。”
巧珠点头,轻声说:“我知道有条小路,有能绕行至子母塔。”张望着,见无人看来才去指方向,“趁他们不备,现在快走罢。”话落,就欲转身而行。
宋夏偏站于原地,抱手道:“呵,哪有为蝼蚁让路的道理?”说罢,径直提步先行。
她抬首挺胸活像个战斗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朝前走,丝毫不畏惧那些强悍之徒。
巧珠急得跺脚,一个劲儿扬手道:“宋姑娘,回来!”未见回应,又欲压低嗓音再喊。
“无碍。”
江月白摇首,语气宠溺道,“且由她去罢。 ”眸间倒映宋夏背影,亦提步走出暗处。
“喂,你们—”
巧珠蹙眉,见两人即将走远,终愤然跺脚跟随,嘟囔着,“就算会术法,行事也该谨慎些啊...”
话落,却听见前方砰然一声响。
她怔住,顺势抬眼看去。
手握武器的村民三两倒地,皆蜷神抱腿,哎呦哎呦地嚎个没完。
宋夏扬眉,掸手道:“让你们再猖狂!”
对方却毫无察觉,依旧相互责怪,显然看不见站在身侧的她。
宋夏冷哼一声,这才看向呆站着的巧珠,元眉轻蹙:“怕什么,赶紧过来。”
后者怔然看向四周,仍不敢相信眼前景象,谨慎而犹豫着。
宋夏抿唇道:“你若连这些都畏惧,还去什么子母塔?”
话落,气氛低沉。
巧珠攥紧衣袖,大步朝前跨去。她告诉自己不能后退,双足动作愈快,衣摆拂过众人面前,未惊起半分波澜。
待走至同伴身边,竟是什么没有发生。
巧珠紧张地呼吸急促,凝视着前方,眸色愈显兴奋。
宋夏轻咳,语气有些别扭:“早就告诉你没事,下次可要相信我。”
江月白垂眸安慰:“隐身之术可藏匿身形,不用怕,他们看不见你。”
巧珠抬起头,双眸灿如星辰,鼓气道:“走,我们去子母塔。”
凭借术法相助,一路未遇见阻碍,待走至子母塔附近,天色却逐渐黯淡。
云层堆叠遮挡光晕,似有雾气萦绕不散。
风吹过,浓雾间显出一细长小道,两旁有石像躬身而立。
宋夏凝神看去,杏眸忽地轻颤:这些石像皆为男童,华贵衣衫垂地,更显起身形瘦小。
男童石像皆拢手于胸前,垂眉低眼,仿佛在敬拜某物。不远处,仅有尖塔高耸而立,塔身呈四方形,落台上隐约可见八卦咒文。
这些咒文奇怪却规律,正与在登仙阁所见相同。
雾气渐浓,仿佛有鬼影穿梭其中,天地间隐有血气弥漫。
宋夏心道不好,正欲挥手去拉江月白。
恰时,周围景象开始旋转。
一个熟悉话音响起,阴毒的,充斥恨意。
“杀,杀光他们。”
“只有鲜血能了却痛苦,让他们堕入地狱!”
宋夏瞬间认出是桎在说话:这个由邪念诞生的怪物竟然藏匿于此。
巧珠忽地捂住耳朵:“声音...是那个声音—!”面露痛苦,缓而蹲下身来。
她身体瑟缩着,小臂因用力颤抖,指尖几乎要陷入地面。
江月白沉眸,扬手间,掌心展开法阵,浅绿字符旋转而动,散发盈盈光晕。
木牌震鸣,神木气息凝聚成箭,径直朝尖塔射去。
光箭离塔身一寸时停下,震颤地无法向前,尖锐朝向处,屏障抗衡着浮现涟漪。
江月白蹙眉,悄然转动阵法,箭光大震,屏障的痕迹如蛛网般向外扩展。
“哄—”
只听见声巨响,鬼魅之影轰然退去,天地间似有灰烬飘零。
江月白后退半才站稳身形,额间泛起细密汗珠,脸色更为苍白。
宋夏扶助他,语气关切:“可还能撑住?”
江月白笑容虚弱,轻轻点了点头:“放心,我没事。”
宋夏眉间仍是担忧:“此处隐有血气,待走近只会更甚。”垂眼,握住他的手,掌心贴合间在其腕部留下桃花印记,“这样会好些,你若仍感觉难过,一定不许瞒我。”
江月白回握住她的手,莞尔说一句‘好’。
风吹起,漫天灰烬似是大雨飘零。浓雾散去些许,却将尖塔衬得愈加诡异。
桎的声音消失,耳畔仅能听见窸窣风语。
宋夏走至巧珠身边,弯腰问:“好些了吗?”
巧珠点头,试图撑身站起,刚离地却又砰然摔倒。她眼眶泛红,仍在咬牙坚持,腕部被地面摩出血痕:“声音,消失了。”
宋夏轻嗯作答,伸手想去扶她:“来,我帮你。”
巧珠依旧顾自尝试,片刻,终于摇晃起身。她擦拭额间汗水,莞尔道:“宋姑娘,我自己能做到。”
这句话不显拒绝之意,像在表明或展示自我能力:她能自己去解决问题,绝不会随意连累同伴。
宋夏轻咳着垂手,指节磨搓鼻尖:“进去跟紧我们,千万别乱跑。”
巧珠郑重点头,颜色更为坚毅。
屏障破碎,神木气息拂散部分迷雾,天地间仍有灰烬飘零。
三人并肩穿过石像小道,如同君王在承受群臣朝拜。
宋夏双手磨搓小臂,嘟囔道:“到底是谁的注意,竟想出这么个阴森设计。”
巧珠好心答:“是葛信台。他说但凡女性,就该以生子为荣,承受孩童敬拜更会诞生愧疚,从而自愿放弃抵抗。”
宋夏嗤鼻一声:“世间多有能文善武的女子,这等井底之蛙活该落魄。”
巧珠莞尔,赞同道:“真希望有朝一日,子母塔和神女像都被废除,大家可以平等自由去过想要的生活。”
交谈中,已走至塔前。
尖塔以铁链缠身,铜门两侧分别雕刻母子像,许因年代久远,隐约可见暗红斑纹。
不知为锈迹,还是积年累月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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