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林乔木同样浑身湿透，衣角甚至在滴水。他放下手中的哨子，对着新生们不停扬声吼道：“安静！现在找到各自队长集合！”
几分钟后，一直拥挤不堪的人群终于逐渐流动起来，大声吵嚷也变成了窃窃私语。
栗战左右望了望——还找队长？今天方祁这小白脸根本就没露面！他一整天面对着个苦瓜脸教官大眼瞪小眼，好好的正步训练差点让这教官搞成了找茬儿比赛！
栗战懒洋洋地被人群推着走，周围乌漆嘛黑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要不是国护队员都穿着队服，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新生。
这时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栗战回头，对上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然而栗战看到这女生的第一反应是她肯定不是护旗队的，因为方祁不让队内女生化浓妆，也没有那个时间。
女生大大方方冲栗战举起手机：“帅哥，加个微信好吗？”
栗战眉心一蹙——虽说自己快分手了，但到底是有女朋友的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栗战的军训服领子忽然被什么人大力扯了一把，整个人踉跄着被拉出了僵尸游行一般的队伍。
“哎哎哎，加个微信吧？”女生还在艰难举着手机试图冲开人群过去追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卧槽卧槽！谁特么拽我？”栗战后颈被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迅速下蹲转身，刚站稳便举起了拳头……
……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方祁？你怎么在这？”
方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将栗战拽到了自己身后。他身后已经站了很多新生，男的女的都有，皆是感同身受地看着暴躁的栗战，目光很是激愤。
看来，他们也是被这样提溜过来的。
栗战：“……”怪不得这小白脸没女朋友！这种人活该注孤生！
等方祁一个不落将护旗队的新生全都提溜到自己身后时，别的队也已经集合得差不多了。林乔木给三支方队找了个T型过道，让三支队伍分别占领一边，原地坐下。
林乔木举着手机闪光灯，笑道：“这雨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停，教官们先行坐车回去了，我们在这里等等。”
今晚本来就是加训的，新生一听教官都走了他们还不能回，顿时不乐意了，抱怨声此起彼伏，就连队长在场都要管不住了。栗战被他们吵得头疼，拿木棍使劲敲了下地，吼道：“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包括国护队员在内的一百多个人齐刷刷看向栗战，被这个大胆的新生震惊了……
方祁不忍直视地扶了下额头，但终究没说什么——他也被吵得头疼。
林乔木轻笑一声朝着一队的方向轻快道：“可以啊我们栗战同学，有当大队长的潜质。”周围人一阵哄笑，不知是在笑栗战还是在笑林乔木。
“来，给点灯光。”林乔木继续道。
三支队伍前排齐刷刷拿出了手机，打开闪光灯对准林乔木。栗战在队伍最后找了个角落坐下，回复白敛的消息。
校学生会最近已经开始做纳新准备，这几天晚上一直有各个部门的部长带着一部分干事去每个学院做宣传，军训结束后，他们便要开始正式纳新了。
白敛：【今晚去不去？】
栗战：【不去了，乔雨欣去。】
白敛：【啧，你们还没和好啊？当初我就说过，同一个部门不能谈恋爱，这下好了吧？工作都进行不下去了。】
栗战：【怎么这么多废话呢？方队加训，我没空。】
白敛：【又是国护？你不是讨厌你们队长来着？怎么还没退队？】
三分钟后。
白敛：【你特么又不回消息！！！】
白敛：【栗战！！！】
栗战看也懒得看，直接将手机扔书包里了。
近来他和乔雨欣很少联系，之所以关系还没降到冰点是因为他们还要商量学生会的工作。栗战几次私聊她说要分手，乔雨欣全都冷处理当没看见。
说实话，这样挺没意思的。
林乔木不知道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前排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掌声，栗战没心思凑热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想眯一会儿——这几天他忙得要死，都有黑眼圈了。
然而还没等他闭上眼，突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手机的闪光灯还在一摇一摇地晃着。栗战坐直，往前排看去。
刚刚还一脸严肃的林乔木不知抽了什么风，表情堪称温柔，紧接着手机中伴奏响起，原来是要当众唱歌。
栗战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看着略微有些拘谨的林乔木。
这个大队长确实会做事，说好加训便严格执行，为了安抚这些新生的心态能放下大队长的架子当众唱歌，也是难为他了。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人事纷纷/你总太天真/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哟，还是首情歌。
林乔木的声音略显沙哑，栗战听不出唱得好坏，只知道比起自己是强多了。
他唱歌的时候神情很是专注地望着一个方向，渐渐的，新生们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氛围，纷纷转头往林乔木看的方向望去。
“哎呦喂，原来是张学姐啊……”这些新生，尤其是女生们，训练了一天累得半死也能“惊坐起”，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大戏的产生！
趁着间奏，林乔木对那学姐道：“一起？”
“嗷嗷嗷……答应他答应他！！！”
“一起！一起！一起！”
起哄声此起彼伏，男孩女孩们的笑闹声传进空旷的体育场，随着雨丝一圈圈扩散开，在操场内回荡。
那位学姐责怪地看了眼林乔木，对新生们道：“我五音不全，让他唱吧。”
语气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亲昵和嫌弃明显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
学姐的回应让那些起哄的人更是大胆起来，纷纷喊话林乔木去邀请学姐一起唱。
林乔木笑了笑，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你们学姐害羞，我唱就好了。”
“呦呦呦……”
一曲唱毕，掌声热烈欢快。
林乔木放下手机，又成了国旗护卫队的大队长：“好了，抛砖引玉啊，唱得不好。谁接着来？只此一次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于是新生们纷纷看向自家队长，奋力喊着他们的名字，期盼能听到他们的歌。栗苒苒哭笑不得地拒绝着簇拥她往前的女生们，言泽则无视了匕首操方队的喊声，任凭他们怎么喊，他自岿然不动，坐如老僧。
栗战在最后一排，忽然站起身大声吼道：“方祁来一个！”
声音之大到力压其他呼声，清清楚楚地传过T型过道，让每一个人精神一振。
呼啦一下，全场哗然。
所有人再一次看向了这个大胆的“新生”！谁不知道这些学长学姐里最不好惹的就是护旗队队长方祁？敢起方祁的哄，怕是嫌训练强度还不够大吧？
再定睛一看，好嘛，还是他们护旗方队自己人！
小伙子勇气可嘉啊！
栗战全然不惧各色目光，笑眯眯扫视了一圈后挑眉看向站在队伍旁的方祁——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就看你上还是不上！
方祁难得没有训斥栗战，双手抱胸不知在想什么。几分钟后，就在起哄的声音都快平息之时，方祁走到了T型过道的最中间。
“啊啊啊啊！！！”
“队长！队长！队长！”
欢呼和掌声骤然响起，很多新生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卖力吆喝着。
完全没想到方祁的人气居然这么高，栗战扫了圈那些喊得异常起劲的新生，果不其然，大多数是前排的女生，捂着嘴欢呼雀跃，比看到大明星上台还激动。
栗战收回目光，看向方祁。
其实他就是闲着没事随口起个哄，没有真的想为难方祁。但是看方祁，好像并不是很为难的样子。
方祁什么话都没说，人往那一站便让很多人闭了嘴。过道逐渐安静下来，男孩女孩都在注视着他。
栗战没有坐回去，他倚在墙边看方祁从容不迫地拿出手机选歌，没有扭捏，没有紧张，没有退缩，也没有被自己恶意点名的怒意，只是在选歌。
片刻后，手机里传出一阵舒缓的音乐，栗战没有听过，但很意外。
他刚刚甚至在想，方祁会不会选一首《强军战歌》或者《我和我的祖国》，毕竟他那么喜欢国护，人又那么严肃，实在想不出这人唱慢歌甚至是情歌是什么样的，倒是大概能想象出唱军歌该是多么豪情壮志、情怀万丈。
栗战想了想那些个老艺术家大腹便便吊嗓子的场面，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方祁没有像林乔木一般边唱边看歌词，而是将手机送至唇前，闭眼张口，干净的嗓音流淌而出，像是雨过天晴后潺潺前行的溪水。
“你看见吗/
角落里梦想蒙了尘/
你听见吗/
奇怪的少年在说恨/
你闻到吗/
玫瑰花枯萎在春天/
你说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
原来一向严苛酷帅的方祁，唱歌时的声音这么温柔。
“皮囊下灵魂在腐朽/
它迫使少年低下头一点点承认/
并不是每一朵玫瑰都会有花期/
它需要做的仅仅是感恩/
你看不见温柔的囚笼有伤痕/
就像听不见无言月色多沉闷/
也闻不到绝望的眼泪有苦味/
更说不出到底是谁认了真/”
方祁的声音干净纯粹，带着一股独属于歌曲的伤感和无奈，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他一起沉浸进去。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栗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像是不忍心打扰到他。手机简陋的闪光灯随着旋律慢慢晃动，星星点点的光，化成一道道流星，照亮了方祁棱角分明的侧脸。
栗战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方祁是足够吸引人的，让人很容易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我看见了/
荆棘把腐石困在了沼泽/
也能听清/
毒虫在淤泥侵蚀了太阳/
当时闻到/
含苞的玫瑰死在了黎明/
无声呼唤/
沉睡的灵魂它即将醒来/”
声消，曲毕，方祁睁开眼，那限定性的温柔伤感也随之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冷硬的护旗队队长。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栗战双手抱胸，目送方祁迈着标准的齐步走出C位。
他微眯了下眼，突然想起来，方祁好像还是锦城大学话剧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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