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臻糊里糊涂地在廖牧的工作室参观完,在廖牧的要求下约定了明天下午两点半要准时来工作室上课,又糊里糊涂地自己坐公交车原路返回。
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一路,简臻没有理出一点头绪,对这天经历的一切都毫无真实感,她好像突然多了个教她漆艺的老师,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无端端地要去学漆艺呢?在这之前她连漆器都没怎么见过。
下车后简臻无意间往手上看了眼,而后不禁停下脚步将手拿到眼前凝神细看。
她的右手的手指上起了一些红色的小疹子,不痛也不痒,但是微微突起,挺恶心的,简臻轻轻摸一下,细细密密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南门进校,校医室刚好在南门进门一百米处,她便去了。
只有一位校医坐班,屋子里很空,没有学生在看病。简臻过去给校医看了她的手,校医问:“手拿过什么东西吗?平日里一般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答案很明显,简臻立刻就能回答:“接触了天然的漆液,不是油漆。听说天然的漆液是无毒无害的。”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有可能会过敏的,过敏不在于接触的东西是什么,在于你的身体能不能接受。不过你的症状不算严重,你回去以后多喝点水,多排尿,没什么问题的,暂时不用吃药。要是你回去后发现症状越来越严重,手上越来越痒,红疹越发越多,你再过来开过敏药。”
简臻想了想,问:“我会不会一直都对这种东西过敏?”
“不一定,像你这种不严重的过敏,可以少量地不断接触致敏原,提高身体的耐受性,之后就不容易过敏了。”
“哦,好的,谢谢医生。”
简臻离开校医室,看看自己的手,又拿手机出来看看时间,她似乎没空去喝水了。
她必须再次回到饭堂当廉价劳动力。
问厨房阿姨借了手套,简臻将右手的疹子藏起来,正常干活。
她不怎么习惯戴手套,所以在工作的过程中她偶尔会想起廖牧。
廖牧说要戴手套保护双手,还说要包了她一辈子的手套,如果她愿意成为廖牧的学生的话。
简臻总觉得很奇怪,一个人这么迫切又热情地推着另一个人去当学生学习的场景,她只在小学和中学的课堂上见过。
她无法理解,自己似乎当了一次成绩糟糕的学生,被老师强迫去学习。
晚上在宿舍时,简臻喝了三大杯水,跑了好几次卫生间,并一直关注手上的小红疹。它们没有变严重,也没有消退,和下午那会儿一模一样。
过敏的小疹子仿佛是她今天去过了廖牧工作室的唯一痕迹。
她希望它快点消失,不要成为她做选择的拦路石,又希望能够有这么一道痕迹让自己看着,作为今天的实质性的纪念。
不对,小疹子不是唯一,还有在她脑子里不断播放的廖牧对她说过的话,这些也是痕迹。
廖牧和她说了很多话,不断地劝她过去学习漆艺,那恳切的模样,仿佛是在劝她脱离苦海走向光明。廖牧很相信漆艺,也相信漆艺能够给她带去美好的未来,那就是光明的。
廖牧说她也只是一个胎体,还没有被大漆装饰过的朴素存在。
“你很适合做漆器,”廖牧这么说,“再朴素的不起眼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漆器的胎体,成为一张即将包罗万象的画布,都可以变成光芒万丈的艺术品。那一层又一层的美丽漆艺不是某种附着物,那是画布的经历。你不要总是担忧自己的朴素,你只是还没有开始经历而已。所以,不要忧心于自己的朴素,”廖牧的视线有一瞬落在了她的左手上,她注意到了,“也不要忧心于以后的经历,张开怀抱接受吧。”
可是在这件事上,她真的能做选择吗?她真的答应了吗?
好像是的……
她似乎已经是一个可以为自己的以后做决定的人了……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样式,简臻抱膝窝在自己的椅子上,环顾静悄悄的四周,这个狭小的、被各种物品堆得满满的房间。
她是个离家的人了,其实她早就可以选择些什么了,不过她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她始终不敢相信她走到了这个人生阶段。
原本存在而又被异常压制的某种意识的出现,就像打开玻璃瓶汽水的瓶盖那样,“啵”的一声之后,里面的气体疯狂从瓶口挤出来了。
只有那位因感冒睡得天昏地暗的舍友和简臻在宿舍里,简臻不禁要特意去爬梯子,在床的尾端探身伸手,越过床帘和蚊帐,摇舍友的一边腿摇醒她,待她瓮声瓮气地问了句:“怎么了?”简臻就难得兴奋地同她说:“幸好你今天拜托我去买药!”
舍友:“……”
舍友的重感冒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头痛得爬不起来,半死不活地扔了句“我真的太谢谢你帮我买药了”到简臻头上,就不搭理简臻不可理喻的兴奋了,继续昏睡过去。
第二天,简臻向老师请假,她近两天都不参加勤工俭学了。吃过午饭,简臻在中午一点收拾妥当,离开宿舍。她要准时去到廖牧工作室再看看,也算是赴约了。
她还没有要向老师申请退出勤工俭学的打算,虽是想去尝试了,但总的来说,学习漆艺一事仍是毫无真实感,不真实就无法从中获得安全感,她不可能此时就如廖牧建议的那样断掉切切实实给她发过薪水的途径。
她只是抱着再去见识一下的心态出发。
简臻走出宿舍大门,往右一拐,迎面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她因全然没料到而被吓了一跳,全身很明显的一激灵。
又是范旻远。
范旻远往后退了半步,轻声问:“可以聊聊吗?”
“你找我啊?”简臻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旻远。
“嗯,找你。”范旻远低低地应着。
简臻乱七八糟地问:“现在?你专门等我的呀?你在这里守着多久了?守在这里是为了要守株待兔吗?”
上午有课,她在教室里瞄到了范旻远,中午打饭拿回宿舍吃的时候大门还没有他,简臻算了一下,范旻远最多就等了半个小时,还算好的,应该没有太过引人注目,她应该也没有欠他太多人情。
不发一语就擅自等待的行为,很多时候是一种沉默的威胁,用杀死宝贵时间的做法来令等待的对方产生同情与愧疚,以达成某种目的。
范旻远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妥,毫无底气地说:“只此一次,我,就是想和你聊聊。”
简臻听范旻远那不算精神的声音,有点心软了,想来范旻远也不至于是有坏心思的人,她答应道:“好吧。”
他们就近走到宿舍楼的一个拐角处。
简臻暗暗地观察了一圈环境,中午一点多,大部分学生都在午休,路上没几个人,更没有看见她认识的面孔,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要聊什么事?”简臻开口问。她的视线一直往宿舍楼左右两边的小路飘去,充满提防之意。
如果被谁看见她和范旻远单独躲在拐角处聊天,她觉得她的大学剩下的两年多时间就不会有平静的日子可过。范旻远不是洪水猛兽,可别人因他而产生的八卦的眼神和询问是。
“就是上次和你说的。”范旻远低声回答。
简臻扭头快速看了他一眼。
范旻远不死心。
但他似乎预料到自己此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脸上的神情不像上次那样紧张僵硬,也不像他平日里的温和含笑,而是明晃晃的难过和委屈。
简臻无奈地叹气,不知道这件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事还要持续多久。
她不太了解对另一个人产生喜欢一类的感情的同时,还会产生什么程度的执著,想不明白为什么范旻远会无缘无故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在她拒绝了之后再来找她聊第二次,为什么分明是他自己都认为没结果的事还要这么坚持。
她觉得范旻远实在是好,实在是不该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不能和你谈恋爱。”
言语的内容尖锐,说话的语气却孱弱,说话的人也毫无气势。简臻不自觉地用右手抓左手,低头站着,微微缩着肩膀。
由她来说这种话好奇怪,仿佛她拥有着某种权力,可以很大程度地左右她自己以外的人的决定。
然而权力这种东西交到她的手上,只会是不伦不类。
范旻远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里,皱眉低语:“为什么?我不明白,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我觉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如果我们在尝试着相处了过后你再做这样的决定,我想我会更能够接受,而不是像这样一句话就拒绝了我。”
简臻无助地看着路边小树苗的一片青黄树叶,喃喃着:“我也不明白……”
范旻远还在问:“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尝试一下吗?一点也不愿意吗?”
简臻腹诽:怎么近来这么多人要她答应什么事……
有些事她可以答应去尝试,有些事她却完全没有触碰的心思。
简臻稍微正色地答:“我,不愿意。我不想,试这种……”
“所以你是不喜欢我?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喜欢我?”范旻远不断地想从简臻口中得到他可以理解的答案。
简臻琢磨了半分钟,脸上添了些许难过,不知是为范旻远还是为她自己。她说:“还不到考虑喜不喜欢那一步。大概是,你可以想象一下,现在的情况就如同我们都生活在不同维度的世界里,我在我的世界里根本看不见你。”
范旻远亦是难过的,但显然完全是为了这段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感情。
简臻在双方短暂的静默中猛地想起自己出门的原因,同范旻远说:“不好意思,我约了人,我快迟到了。”
范旻远闻言,忍不住抬眼研究简臻脸上的神色,小心地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简臻迟疑道:“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我好像,即将,拥有喜欢做的事。”
范旻远终究是没懂简臻话里的含义,只是他懂自己在此时已没有继续争取的可能了。
“那你去吧。”范旻远垂头丧气地站着,没有看简臻,低声说:“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简臻略带歉意地看了看范旻远,没说什么,决绝地转身离去,脚步挺快,是急着要赶下一班公交车的脚步。
她每次从范旻远面前离开都走得毫不留情。
而范旻远每次都因受到的打击过大杵在原地,他自言自语地评价着简臻的行为:“看来是真的没有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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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不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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