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宁,我出生于右相府,我的母亲是现任的右相,而我自己,则是当今太女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君。
常人只见我出门前呼后拥,排场盛大,风光十足。而太女殿下后院空空,除我之外,再无他人,这实在是羡煞旁人。可谁又知道,夜深人静之时,我独自在床帏之间淌过多少眼泪呢?
关于我如何成为太女正君一事,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
我从小和太女殿下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是深厚的。而且,众所周知,我和她不仅仅是姻亲关系,其实也是亲戚。
太女殿下的生父,故去的那位君后陛下,便是出自右相府中,他正是我的舅舅。
女帝陛下和舅舅琴瑟和鸣,感情深厚,即便后宫之中不止有舅舅一人,女帝陛下却给足了他体面和尊重。
太女殿下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储君,只待日后继承大统。除了太女殿下之外,后宫之中,其他侍君并无子嗣。因而,太女殿下从小便被寄予厚望,接受着严格的教育。
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我常常和外婆以及母亲一起进宫探望舅舅。大人们在一起闲话家常时,我便和太女殿下一起玩耍。
太女殿下身为储君,课业繁忙,平时不得闲,只有我们进宫时,她才能有一段空闲时间稍作休憩,暂时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童。
那时候,我们一起玩泥巴,一起捉蛐蛐,一起多迷藏,一起扔沙包,过得可开心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数年之后,舅舅忽然身患疾病,药石罔效,年纪轻轻地,没多久便去世了。
太女殿下为父亲守孝甚至不到一年,便迎来了自己的继父,也就是现在的君后陛下。
说句实话,我其实相当震惊,心里着实不太明白,为何女帝陛下这么快就让人取代了我的舅舅?但我人微言轻,陛下的家事又岂是我能置喙的呢?
直到偶然一次,我随母亲进宫,在宫宴上远远见过那位君后陛下一眼,这才发现,他的模样与我那英年早逝的舅舅有七八分相似,但却年轻许多。于是,我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开了。
这位君后陛下的性情据说十分温和,慈眉善目,态度和蔼,待太女殿下也极好,视如己出。为了向太女殿下和女帝陛下表明态度,他甚至不曾孕育下自己的孩子,只把太女殿下养在了膝下。
自从舅舅去世以后,右相府的人因为皇宫里头无人可探望了,便也不再进宫。
外婆早年丧夫之后,后院便空空如也,没想到,临到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悲痛不已,在舅舅去世过后一年多,便也抑郁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母亲因为丁忧之事,带着我返回祖籍,给外婆守了三年孝。等到她再返回帝都时,这才发现朝廷早就变了天了。不但外婆的右相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她原本的户部尚书之位也被底下的户部侍郎顶了缺。
更巧合的是,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还是君后陛下的亲生母亲。君后陛下姓詹,他还有个做了吏部尚书的姐姐,非但如此,吏部尚书还是左相大人的儿媳。
这一层层的裙带关系,要说没有君后陛下在背后撑腰,那肯定是没人信的。
不过,那时尚且年幼无知的我,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从别人的口耳相传中,我才得知,原来,君后陛下原本是跟随着母亲一起上京述职,顺道投奔当大官的姐姐。
正逢年节之时,女帝陛下宴请文武百官,并允许朝臣携家眷一同前往。于是,吏部尚书带上了她的幼弟。就在那盛宴上,陛下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之中耀眼夺目的那个年轻俊俏的小公子。
吏部尚书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年纪轻轻便貌美如花,自入京以来,声名远播。若非吏部尚书的正君,也就是左相大人的儿子,难产而死,不在人世,只怕他与詹小公子相比之下也难分秋色。
总而言之,在这晚过后,詹小公子便在女帝陛下的心里留了痕迹。没多久,立他为后的圣旨便广而告之了。
随着君后陛下入宫,他的母亲,原来的九品芝麻官,很快得到了飞升,先是做了户部侍郎,没隔两年,再度升任户部尚书。
女帝陛下极为宠爱君后陛下,既然以户部尚书的资历,不好再往上升了,便改为提拔君后陛下的姐姐吏部尚书。数年之后,左相大人告老还乡以后,吏部尚书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左相。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还并未到这一步。
而那时的我,只知道自己失去了舅舅,却不明白新的君后陛下对我们洛家意味着什么。
吏部尚书的正君留下了一女一儿,分别叫詹彦和詹落,在君后陛下入宫之后,便常常进宫探望,就如同我从前探望舅舅一般。
而太女殿下那时候正养育在君后陛下身边,那几人经常相见,在我不曾察觉到的时候,便日渐相熟了起来。
我那时年岁尚小,对太女殿下的占有欲强,倒也不是因为对太女殿下有什么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我自小没什么玩伴。
从前我与太女殿下是最亲近的,太女殿下于我而言,既是一同长大的姐姐,也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这世上又有谁会希望一直和自己同进同出的好友转眼间就对他人献殷勤呢?
以前,母亲和舅舅偶然间便提过要亲上加亲,巩固地位。我不小心听到过几次,因而才一直以为在太女殿下长大之后,我便能成为她名正言顺的正君,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谁知世事无常,我与她之间竟忽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我不曾想过人心竟是如此无常,从前待我进退有礼的太女殿下,见了詹落小公子以后,不知为何,便如同鬼迷心窍了一般,对他格外疼爱格外珍视。
即便我身在宫外,也偶尔会听闻,但凡宫中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新鲜玩意,太女殿下一旦得了,便会令人快马加鞭,早早送至詹落的手中,只盼他能垂青一眼。
这实在令人心生嫉恨。
非要说起来,那位詹落小公子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探望自己的亲人而已,也不曾让太女殿下主动喜欢他。
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无需伸手,便可轻易取得,怎能不让人满心恼怒,心怀怨恨呢?
可即便我恼怒又能如何,我的母亲如今不过是个礼部尚书,与詹落的母亲吏部尚书乃是平级,但虽说是平级,吏部尚书手握官员的任免大全,虽然不能对上级的调遣指手画脚,但想要提拔自己的亲信,倒是容易得很。
于是,朝野之中,吏部尚书的势力逐渐增大,就连我的母亲也要退让几分,母亲甚至嘱咐我莫要在外招惹詹家的人。
说来实在可笑,我的外婆在世之时,我的舅舅在位之时,我洛家是何等的威风。可人走茶凉,待他们失去了性命和权势以后,那些附庸之辈便树倒猢狲散,纷纷离去。
洛家的府邸从前车来车往,何其热闹,想不到如今竟门庭冷落至此。
母亲有令在前,我只能听命行事,隐忍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短短数年间,朝堂风云变幻,左相自称年事已高,告老回乡,吏部尚书被陛下任命为了新的左相。
朝臣原以为左相一家独大,可女帝陛下不知为何,竟又同时赏赐原来的右相衣锦还乡,将母亲升为了新的右相。
此时,我的年纪也大了些,在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了一些朝堂隐秘,约莫也猜到了女帝陛下的心思。她或许并不想让君后陛下一党把持朝政。
自从舅舅去世以后,我已经多年不再进宫了。而且母亲一直让我深居简出,我出门的次数自然是越发的少了。
母亲升任右相以后,心境开阔,底气也足了许多,也不再拘束着我,不让我出门了。
于是,那一日,闺中密友致函邀请我去他家别院赏荷时,我便带上小侍,依约前行了。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位詹落小公子,以及太女殿下。
许多年以前,我和詹落也曾经在别的大人家中一起玩耍过,我依稀还记得他的容貌,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我没想到他如今的模样竟然出落得如此俊美,也难怪能让太女殿下神魂颠倒了。
太女殿下如今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英姿勃发,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看起来精神充沛。她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如同一幅画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我在心中挂念了太女殿下许多年,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竟不敢上前与她打招呼。
太女殿下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詹落,半点也不曾把注意力分给别人。即便我在那儿站了许久,她也不曾察觉到我的到来。
旁人见我在那儿傻站着,均有些侧目。我有如芒刺在背,正觉得难堪的时候,詹落的目光却忽然移了过来。
詹落目不转睛地瞅了我好半天,才想起我是谁来。他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洛公子,倒是许久不见了。”
“詹公子。”
我与詹落见了礼以后,这才将目光顺势转向太女殿下,想要向她问好。
原本我应该喊她太女殿下,可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表姐好”。
太女殿下多年不曾出宫,此次想必也是跟詹落一起来的。
我虽早就做好她和我有些陌生的准备,却也不曾想到,多年未见,太女殿下竟连我这个表弟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太女殿下的神色颇有些惊诧,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宁表弟。”
我心中有些酸楚,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她这都是不曾与我常常相见的缘故,所以才不大认得我。若我能同詹落那般常常进宫与她见面,她必是能把我放在心上的。
可即便如此开解自己,见到太女殿下只顾着跟在詹落身后,不大理会我,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和失落的。
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和睦,分明是不容他人插足的,我不想自讨没趣,便索性独自走在了河边。
此时正值春光明媚,天朗气清。
不知是哪户大人家的小公子们正凑在一起放风筝,我只顾着低头看路,他们却只顾着仰头放风筝。于是,两边都没注意的时候,我便被他们撞了一下,脚底一滑,不幸落入了湖中。
那撞了我的小公子见自己闯了祸,便高声大呼,“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有人落水啦。”
我自小不识水性,只能在湖中胡乱扑腾,还呛了好几口水。
一人“扑通”一声扎进水中,朝我游来,片刻之后,便将我拖上了岸边。
我仔细一瞧,眼前这个人,不是太女殿下又是谁呢。
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我顿时明白,兜兜转转,我竟还是为这人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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