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太过久远,沐灵忱已经记不清更多的细节了,他不敢否认楚寂的猜测,却也不敢相信。他害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团团。”楚寂莫名笑了声,眼中带着沐灵忱看不懂的情绪,“你父母看来很爱你。”
她眼眸微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竟苦笑了声,半开玩笑地说:“你家老祖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她似是在诉说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故事,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起伏。
“你家老祖在人间的时候,穷到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饿了吃泔水,渴了找雨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
她说的自然不会是“千玄”这个身份,突发奇想聊这两句也是因为在人间唯一受过的几缕温情——那对好心的夫妇代替她死在了兵荒马乱中。
她看向沐灵忱的眼神带了些许怀念和柔情,虽然无法证明沐灵忱的父母就是那对夫妇的转世,但面对相同的面孔,楚寂内心难免触动。
史书对千玄老祖的过往记载的少之又少,更别提老祖进入重阳宗之前的事迹。世人只知横空出世的少年英才,哪有闲心去深挖那些无关轻重的事情。是以沐灵忱更无从查证这些话的真假,他抿了口茶,坚定的说道:“能成大事者,必要踏过千山万水,横跨刀山火海,方得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劝谁,楚寂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她倒下一杯茶,一饮而尽,“你倒是看的透彻。嗯,吞下苦果,当个王八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这句话就是骗人用的。”沐灵忱摇摇头,“以直报怨是个蠢活,总有一天,我会为我娘亲和爹爹报仇。”
沐灵忱从踏入修仙界开始便不敢忘记初心,他一定要学有所成,回到人间,找萧雅血债血偿。他不觉得凭他可以撼动人界女皇的地位,可是,为什么不能一试呢?
只此一生,为何不奋力一搏呢?
“你倒是想的挺好,你到人间搅那趟浑水,真不怕规则之力收了你这一身的法力。”她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沐灵忱,显然挺喜欢这几句话。
沐灵忱直视她的眼睛,“报仇不一定只有血刃仇人这一个办法,这只能算下等之策。有时候,借刀杀人不失为一种不沾鲜血的好办法。”
他起身抽出床头的一本《策论》,放到了茶桌上。这是他取书时发现的,没想到之言和他姐姐之语一样,都是喜欢藏书之人。
楚寂拿起书,随便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眼看的她直皱眉头。她向来不喜欢看这些长篇大论、弯弯弯绕绕的东西,没坚持几刻又将书放回了茶桌。
“你喜欢这些?之言的藏书都在书阁的地下室,你若是想看,去找流溪拿钥匙就好。”
之语走时,流溪叫醒了还在沉睡的她,之语将所有的藏书都捐给了书阁,属于之言的人间藏书对修行之人并没有太大用处,楚寂便让流溪放到了书阁的地下室好好保存。
而这言宅,也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中。
楚寂起身,看向院中的流水,
沐灵忱也随她站起身,向院中已经完全放晴的天空看去,“我是说,你可以看看这些,许是能开阔开阔视野。”
她转身对向他,略带威胁的目光盯着他“你说什么?”
沐灵忱摇摇头,“我说这天怎么突然晴了。”
楚寂手掌一翻,方才被沐灵忱藏到桌下的话本闪现在她手中,她将话本塞进沐灵忱手中,似笑非笑地揉搓着沐灵忱的头发,“小朋友,你还是看这个吧,省的一天不知道要长多少心眼。”
他面色绯红,也不反驳她,就那么傻傻地看着她笑。临了还不忘乐呵呵地翻开书页,找到先前看的那页,继续“欣赏”起来。
楚寂:……
“算了,你还是看你的策论吧。”她抽出那本话本,顺着门口扔了出去,还不忘瞪一眼偷笑的沐灵忱。
书本落地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反而传来了旬尘的惊呼。
“诶呦~”旬尘飞的极快,正巧撞上被丢出的话本,她躲闪不及,被惯性带飞了出去,甚至成了那本书的垫背。
旬尘化回人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那本书,扫了眼名字后不禁发问:“什么玩意?”
她正要掀开书页。沐灵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忍不住抓紧楚寂的衣袖,示意她出手。
于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内页的模样,旬尘手中的书又飞回了楚寂手中。沐灵忱深呼一口气,抢过话本匆忙丢回了书架。
“什么嘛?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旬尘狐疑地扫视二人的神情。
“咳,没什么。”楚寂掩饰道,沐灵忱连忙点头。
见看不出什么异样,旬尘终于作罢,说起了正事。“你看到祭尘没?奇怪,一眨眼就不见了。”她幽怨地打量起言庄的水榭楼台,不敢去看楚寂的表情。“我没想到他会把我们弄到这里面来。”
旬尘大大咧咧地坐到门口的台阶上,还不忘离楚寂远些。
已经不想怪罪她的楚寂盯着旬尘的后脑勺,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索性这趟也不是毫无收获,楚寂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我要去一趟浮生门,你和我一起去。”她说道。
旬尘见她神色无异,终于放下心来转过身。“你要去哪我就去哪,你就算要上九重天……算了,那地方太晦气了,我跟着你就是。”
可转念一想,旬尘又察觉到了不对,她怀疑楚寂又记起了什么,“你去浮生门做什么?”
“取她们的宗门秘籍看一眼。”
“……”
“为何要看她们的宗门秘籍?”虽然也被楚寂的想法惊了一瞬,沐灵忱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
“闲着没事,整点事做。”楚寂一脸正色。
旬尘一拍手,一脸赞意,“妙啊,祭尘那家伙最看不惯这些歪门邪道了,你去那一搅局,说不定就把他气出来了。”
“是这样吗?”沐灵忱的直觉告诉他,楚寂可能不是这样想的,她似乎又有了什么秘密瞒着他。
楚寂没有回话,她见到《魂志》的刹那便想起了那本书的由来,《魂志》和《魄录》应是一册,不过《魄录》成了浮生门的宗门秘籍,被她们掌门保管着。
虽然她缺了一段记忆,不过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毕竟那样丑的字迹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是她自己写的。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人故意让她看到这些,不如就先去看看算了。她回过神来,看向沐灵忱,刚想开口,余光扫到他手腕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根嫩芽从沐灵忱袖口处伸出来,讨好似地伸向楚寂,似乎很是委屈自己主人没能认出自己。
“它怎么了?”沐灵忱问道。
一缕缕藤曼焦躁地爬出沐灵忱的袖口,挣扎着向楚寂爬去,看起来很是不安。它们左摇右摆,似是在张望,又像只是在单纯地望向楚寂。
“许是……饿了?”楚寂也没有见过它们这样,不太确定。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旬尘白了她一眼。
小家伙们在楚寂手心不断缠绕,几乎要卷成了实心的圆球。
不过奇怪的是,没一会它们又恢复了正常,这下楚寂只能当它们太闲了,有些无聊。她将藤曼盘成木镯,又戴回沐灵忱的手腕。
“真的没事吗?”沐灵忱有些怀疑。
旬尘的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她不相信楚寂会看不懂这些藤曼的意思。
楚寂:“看我干什么,你该去问祭无名。”
也只有带着原身的祭无名能懂万物语言,不仅看得懂也听得懂了。
旬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好在她记得幽血那人出来一事。她一阵惊呼:“你见到那个傻子了?”
“啊?什么傻子?”沐灵忱寻思着这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傻子啊。
“别管她,我们先走吧。”楚寂拉着沐灵忱先行离开,她一点也不想搭理旬尘。
可能是出于对尊严的一种守护吧,毕竟祭无名和她算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
她边走边对沐灵忱说:“你知道旬尘为什么叫旬尘吗?”
“不知道。”
“剑榜第一是祭尘,你不觉得旬尘旬尘,念起来像是逊色于祭尘。”
“楚寂!”旬尘气急败坏。
“哦~所以旬尘前辈才会去追祭尘剑。”沐灵忱恍然大悟。
“孺子可教也,她怕是早就想找祭尘一决高下了。”
“楚寂!”旬尘已经咬牙切齿,她几个深呼吸下去,忍下了揍楚寂的冲动。
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只留下了一地寂静。
点点水珠串成的水帘停歇,走出了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他似乎在和身边的空气说着些什么。
“你帮我找到他了,昆仑镜是你的了。”他将手上的碎片递出去。
一道难辨男女的声音传出,回荡在四周,“这只是一片无用的碎片,我要的是昆仑镜。完整的昆仑镜。”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帮你达成心愿,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我的要求不高,把昆仑镜给我。”
“昆仑镜早就被褚寂打碎了,剩下的碎片根本不在这个世界,恕我无能,我做不到。”
那飘渺的声音随风响起,带着阴恻恻的语意,“别急,总有一天会用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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