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出疏云居,陆宸立即叫夏平去柴房查看小杏的情况。
“是,公子。”夏平接到吩咐,拎着衣摆小跑着离去,只留陆宸独自一人挺立在夜风寂寥的石子路旁,提着手里那盏即将燃尽的纱灯,慢慢地呼吸着夜风里的潮湿。
病重亡故的弟弟,被关柴房的丫鬟,险些小产的妻子,各种各样的事情杂乱无章地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有一瞬的手足无措,不知先想哪件事好。
陆宸只觉得现在有无边疲惫在包裹着他。
纱灯内的烛火最后爆裂地噼啪了几声,倏地熄灭了,一串白烟攀着灯笼的悬线散在半空。
面前没了亮影,陆宸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脚下的步子开始机械性地向前移动,带着些许凉意的风顺着他的袖管灌进衣衫中,有些冷,但他没有理会,穿过花园的莲池,走过几处小坡和角亭,终于在重重柳梢后见到了雨棠院的影子。
雨棠院的正室内,立在红木博古架旁的落地烛笼仍在倔强地亮着,有小丫鬟正踮脚举着绣剪,打算将里面的烛花剪亮。
“大人。”小丫鬟见一身素衫的陆宸推门而入,忙收起手中的剪子,俯身行礼。
陆宸将没有光亮的纱灯放置在脚下的青石方砖上,低声问:“夫人怎么样了?”
小丫鬟答:“夫人还在睡着,已经不出虚汗了。”
听闻颜鸢的状况有了好转,陆宸勉强放下半颗心,他将宽大的袍袖拢到一起,轻手轻脚地转进内室。
窝在云丝锦被里的人面色确实好了许多,呼吸也不再是混乱的一促一慢,见颜鸢的面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潮汗,陆宸小心翼翼地举起衣袖去擦,鼻尖有些微的酸楚泛起…
是他没有请到好的郎中治愈弟弟的病,才让她不巧遇到弟弟发病,又跟着他吃苦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浮云,她的身体痊愈才是正经。
陆宸看了看八宝桌后那张不甚宽长的缠丝梨花榻,打算今夜就从书房搬回正室住。
…
颜鸢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才朦朦亮,她睁着眸子呆呆地望了许久帐顶的团花纱帷,方慢慢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剧痛的腹部,淋漓的汗水,小杏匆匆出门的背影,无人回复的呼求…
心底漾出一抹慌乱,颜鸢忙将手伸回到被子里,抚上腹部的位置。
没有担虑中的平坦,颜鸢轻舒出一口气,又闭上眼睛浅浅眯了会,才撩开纱帷,向外唤小杏。
“小杏,给我倒杯水喝罢。”
“夫人,你醒了?”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丫鬟,绿棠。
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称呼,颜鸢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揉了揉眼睛,借着绿棠的搀扶从床上起身,问道:“绿棠,小杏去哪里了?”
绿棠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眼睛躲闪地眨了眨。
“小杏姐姐被大公子安排去给世子夫人做事,这几天都不在,公子吩咐我代替小杏姐姐来照顾夫人。”绿棠按照陆宸教给她的话回复颜鸢。
陆宸让小杏去给姐姐帮忙?疏云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鸢知道陆宸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派小杏去帮忙,虽不排除可能是私心不愿姐姐太累,但疏云居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问道:“绿棠,我昏迷的这段时间,疏云居可是有事发生?”
绿棠点头:“有,世子他…去了…府中的人都换上了素衣,夫人若是一会想到院子里走走,也得穿上素衣。”
什么?!陆珏去世了!
得知这个消息,颜鸢的瞳孔陡然睁大,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绿棠的眼睛,脑海里嗡鸣一片。
那个昨日还与她有过对话,笑着对她摇头表示无事,说自己到外面咳是怕打扰到姐姐的靖远侯府世子竟然离世了。
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人便阴阳两隔。
想起陆珏的瘦削的面颊,颜鸢额角渐渐泛青,她还以为等他回了疏云居,看过郎中按时喝药,病情就会向好。
是她想得太过单纯了。
“…什么时候…去的…”颜鸢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回夫人,是戌正。”
…戌正…那时她已经痛麻了,整个人毫无知觉地晕在床上。
颜鸢的眼神在绿棠的身上飘忽,半晌才注意到那干净且毫无装饰纹样的短半臂。
“帮我把素衣换上,我去疏云居看看。”她觉得自己今日下地行走没有问题,便掀开了被子,作势就要下床。
不想一动,身上便是虚虚地热。
“夫人。”绿棠指了指窗外还没有亮透的天,拦住颜鸢:“大人走之前嘱咐奴婢,说今日夫人可以不用去疏云居,侯爷和侯夫人那边也知道雨棠院的情况,不会责怪夫人的。”
“好。”颜鸢扶头重新倒回床上,在心底埋怨自己无能,如此关键的时刻竟是帮不上姐姐一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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