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侯府的路途还有很远,陆宸伤得太重,颜鸢害怕一路颠簸刀子再割坏伤口,只得唤了人重新寻原路返回最近的静土庵。
颜鸢再次在树影横斜的竹屋里看到了许氏,她端正地坐在蒲席上,好像早就断定他们会返还此处,早早地就将伤药、白布、酒等治疗物品整齐地摆放在面前的条案上。
许氏道:“陆夫人,贫尼还算会得一些医术,如果陆夫人信得过贫尼,贫尼愿意一试。”
颜鸢急迫回答:“相信!自然相信!我夫君的伤就拜托给师太了!”
许氏点头,不再多言,她屏退堂中的无关人等,搀了陆宸在榻上躺平,拾起桌面上的剪子,剪破陆宸胸口处的衣料,准备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渍。
胸口处干涸的血迹已经将皮肤和衣衫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尽管许氏已经用水将干硬的血痂浸湿,但是在剥离衣衫的时候,还是将昏迷中的陆宸痛得青筋直冒。
站在旁边的颜鸢心疼极了,她一边揪心地掏出帕子去擦他额角的冷汗,一边抚着他的头,低低地劝慰着他:“夫君没事的…马上就好…拔刀…很快的…”
不知是她放柔的声音缓和了他的痛觉,还是真元师太处理伤口的速度慢下来,陆宸喉中的低嗬声渐渐消失,呼吸也不再急促。
颜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但胸中依旧鼓跳阵阵。
因为更难的事情还在后面,插在陆宸胸口的刀还没有拔出!
许氏把手上的血污洗净,又往刀刃的周围撒上止血的药粉,见出血有所减少,这才对颜鸢说道:“陆夫人,一会贫尼取刀的时候,你要按稳陆大人的肩膀,切记,千万不要让他挣扎动的幅度过大,以免误添新的伤口。”
颜鸢闻言抬手按住陆宸的肩膀,她看了看自己细弱的手腕,觉得不好,又把夏平叫进来一起。
一切准备就绪,真元师太用白布裹住木质的刀柄。
“陆夫人,贫尼这边要用力拔刀了。”
“好。”颜鸢紧张地绷着肩膀,手腕死力地向下压着陆宸的肩膀。
“呲…”
白刃拔出的瞬间,颜鸢看到一大股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向外涌来,殷红的颜色顺着陆宸的颈窝蔓延,粘稠灼烫,染透了她的掌心。
颜鸢的手腕因此一抖,差点卸掉力气。
与此同时,晕厥中的陆宸被痛醒。
“啊…”
他半张着嘴,眼角红丝遍布,原本平躺在榻上的脊背反弓挺起,胸膛剧烈起伏。
陆宸挣动的力气很大,颜鸢和夏平合力按压堪堪才将人按住不动,颜鸢本以为刀子拔出后万事大吉,不想许氏的声音又急急地忽然响在耳边。
“陆夫人,快,找个东西塞住陆大人的口,他再这样痛下去,会有咬断舌头的风险。”
咬断舌头?!
颜鸢心中骇然,她抬首,四顾寻找可以塞口的东西。
竹屋里很干净,目之所及没有合适的东西。
“陆夫人,现在是最痛的时候,快!”许氏又急促地说了一遍。
“好,这就来。”事态紧迫之中颜鸢脑海忽然灵光一闪,她没有片刻犹豫,撸起自己的衣袖,把细白的小臂抵在了陆宸张开的牙齿之间。
还没等她做好准备,下一刻,小臂上便有大力的钝痛传来。
“唔…”颜鸢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断了,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自己站立。
虚热上窜至额头,很快,她便觉到有大颗的汗珠顺着眉尾直流而下。
“阿!鸢!”在疼痛间隙中反应过来的陆宸一脸震惊,他忙一边尽力地张开颌骨避免自己再咬到颜鸢的手腕,一边别过头去,想让颜鸢的手臂离自己更远。
但是颜鸢那光滑软腻的皮肤依旧紧紧地贴合他的唇畔,没有挪动半寸。
陆宸气急,怒吼夏平的名字:“夏平,把夫人换走。”
还在颜鸢突如其来的选择中惊骇的夏平终于回过神来,找到自己的声音:“夫人,换我来!”
随后捋起袖子,把颜鸢的手臂抵开。
陆宸摇头示意夏平不用借手臂给他用,随后焦急地想去看颜鸢的手臂,谁料颜鸢早已将整只手都藏进袖中,他连一点指点都没看到。
“痛吗?”陆宸的眼眶红了又红,问道。
颜鸢笑着摇头:“不痛。”
“就算痛,也没有夫君肩上的伤痛。”
陆宸也笑了,一双眼分外明亮地盯着颜鸢,说道:“我也不痛…”
“是我…不好…又让阿鸢…受苦了…”
“瞎说。”颜鸢哭了,哭得鼻子酸溜溜的痛:“哪里苦了。”
一直在旁边止血的许氏看了眼面前眼圈红红的两人,嘴角染上一抹欣悦,她将伤口用白布包扎好,给陆宸和颜鸢讲需要注意的事情:“明日一早贫尼再来换药,这几日陆大人要注意休息,忌口辛辣之物,少走动。”
“知道了,我会记得师太的叮嘱。”颜鸢亲自将许氏送出房门,嘴上的笑意有些疲惫:“多谢师太肯出手相救,往后几日恐怕还要打搅到师太,实在不好意思。”
许氏叫她停下迎送的步子:“陆夫人客气了,若是后半夜有了发热之症,陆夫人就赶紧派人去贫尼,贫尼的住所就在前面的那间院子,与此厢房相去不远,夫人早些休息,留步罢。”
“嗯,好,真元师太慢行。”
事实也果然如许氏所料,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时,颜鸢摸到他额头上的温度有些发烫。
“小杏,快,去将真元师太请来。”颜鸢缩回手,拧着眉吩咐道。
“是,夫人。”小杏的回应响在门轴吱呀的转动声里。
许氏应是一直没睡,她来得很快,进门的时候提着一筒已经熬好的药递给颜鸢:“陆夫人,请将此汤药喂服给陆大人,或许陆大人的发热之症可有所暂缓。”
“好,谢过师太。”颜鸢接过竹筒,寻了个干净的匙子,转身去唤陆宸:“夫君,来,把这碗药喝了。”
“嗯。”陆宸低应了声,指尖挣扎地动了动,却没有其他动作。
“夫君,快醒醒,喝完药再睡。”颜鸢又唤了一遍。
陆宸略眯起眼,看了看颜鸢手中的竹筒,低吟道:“我再躺躺,一会喝。”
颜鸢只得放陆宸再睡会,自己趁着间隙又将许氏送出门。
“夫君,该喝药了。”送完许氏,颜鸢重新走回榻前,耐心地呼唤着陆宸。
陆宸双目紧闭,没有丝毫要起身的动作,连应声都没有了。
“夫君。如珩。”颜鸢用手背探了探陆宸额头上的温度。
比刚刚探得的温度更热!
颜鸢心里陡然一惊,忙加紧了语气叫陆宸:“夫君!夫君!!你还能起来喝药吗!!”
榻上的人毫无回应,只窝在被中沉沉阖眸。
颜鸢知道这药不能再拖了,现在必须得喝。
她放下手里的竹筒,叫小杏递给她几个布枕,自己动手将陆宸的肩颈垫高了些。
陆宸不能自己起来喝药,就只能她用勺子一口口地喂。
颜鸢用嘴唇试了试汤药的温度,吹了吹,觉得合适才送到那张青白的唇边。
泛着苦气的褐色药汁盈满了干裂的唇缝,晃晃悠悠地向两侧的唇角滑去,顺着下颌低落,浸湿了陆宸的衣领。
颜鸢见状低呼一声,忙抽出怀里的帕子,去擦陆宸的脸颊嘴角。
指腹触到他的脖颈,灼热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直钻进颜鸢的心窝,烫得颜鸢手一抖,差点将竹筒摔在地上。
颜鸢叹出一口气,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她没想到这药竟是连用勺子喂都喂不进去,若是因此拖长了病情,这可不好,要怎么办呢?
正茫然无措之时,颜鸢视线扫过陆宸嘴角那未曾擦净的药渍,脑海中兀地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或许可以将药渡进他的口中。
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让人羞赧的事情,红晕一点点攀上了颜鸢的耳尖,很快脸颊便生出大片晕红的熏热来。
颜鸢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看了眼竹筒中的棕褐药汤,抿了抿唇,稍许犹疑之后,忽地仰首,将那散着苦气的药汁含在口中,转而又俯身,对上陆宸的唇,深深地贴上去。
陆宸的唇很凉,凉得颜鸢的睫毛发颤,如葱玉般的白皙指尖直往手心里蜷。
她本身性格软糯,不善讨巧,在某些事情上也都是陆宸引导她如何做,故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以这样亲密的方式靠近他,心底免不得就生了些慌张无措之感。
颜鸢阖上眼,全身的感知只剩下耳旁不甚规律的呼吸声,以及唇上已然渐热的温度。
她屏住呼吸,不再去管胸膛那跳如擂鼓的响动,粗笨地撬开他的唇齿,一点点地将药灌进他的唇间。
因为害怕有药液漏出,尽管含在口中的药液尽数渡了过去,颜鸢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唇,她小心翼翼地吸吮吻着,知道瞥见陆宸的喉结吞咽地滚动一下,她这才放心地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两人的嘴角,继续喝下一口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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