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很沉，幕布拉满了天空，只有一轮毛月亮。
秦川做了个美梦。
无边的雪原，空旷、寂静，莹莹白雪间，有小簇的梅花点缀，鲜红夺目，色彩分明。
远处的的冰柱渗出一滴水来，落在平静的湖面，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绵绵的山峰起落，壮阔的海浪漫卷。
气吞万里如虎，铁马冰河入梦，一朵梅花悄然落入林间……
秦川醒了。
在梦里，他看见了沈知知。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以前干巴巴的身材有了起伏。
离上一次见她，已经整整135天了。
想起贴吧上那些关于她的讨论，想起那些男生看她的眼神，他青筋暴露的手抓着床单越来越紧。
……
缤纷节。
高一一班的节目是歌舞表演《第一次爱的人》，沈知知和王黎蔚两人主唱，班里另外八名女生跳舞。
沈知知穿了条白色的蓬蓬裙，披着头发，发尾有些微卷，没有其余的装饰，显得清新自然。
虽然礼堂里开了空调，但也抵不住这十二月的低温。她把校服外套裹在裙子外面，坐台下的角落里候场。
下一个节目就该轮到她了，她站起来准备往台边走，余光中却瞄到一人走了过来。
是秦川。
“好久不见。”秦川微笑道。
这次他就站在面前，真真切切地看到，才发现他高了，也瘦了。他穿了件长长的羽绒服，应该是刚从外面进来，衣服上还带着寒意。
“好久不见。”沈知知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秦川点了点头，他手里捏着一个丝绒的盒子。
沈知知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是滋味，“我们马上就要上台了，你玩得开心哈！”她把校服脱了，扔在一边，绕过他准备上台。
擦肩而过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秦川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别在了她裙子的胸前，“演出顺利。”说完，便放开了她的手。
沈知知转头看他，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台上的报幕声，王黎蔚也在前面催她快点，只好作罢。
匆忙间瞥了眼胸前，她停住了脚步，回忆的潮水汹涌而至。
上一次她在一中念高一时，远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优秀，仍然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小豆芽菜。当时圣诞节，很多同学都收到了礼物，就她没有，为此还挺沮丧的。谁知道晚自习时，抽屉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一看，是枚精致的玫瑰胸针！
胸针整体都是银色的，只有叶子是浅绿的玻璃，玫瑰花瓣一层层的，上面还镶嵌了一些水钻。好看极了！
不知道谁送的，那人也没有留下一个字。这枚胸针一直被沈知知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里面是她平淡无常的青春里少有的爱。
那枚胸针和此时胸前的这枚一模一样。
水汽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迷迷糊糊地上台，迷迷糊糊地表演，迷迷糊糊地唱着：
灰色的天，你的脸，
爱过也哭过笑过痛过之后只剩再见。
我的眼泪，湿了脸，
失去第一次爱的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
台下在哄闹，有人拿着手机当成荧光棒摇晃，有人吹着口哨，有人跟着大声合唱。他们笑着，闹着，飞扬着。
只在那个角落里，他一个人站着，像是游离于所有人之外。热闹都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他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她，好像许多年。
台上歌声继续。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
失去爱我们就要一点点慢慢地死掉。
就在这一刻，沈知知不想再让他这么孤单下去了。
……
浑浑噩噩中表演完，鞠躬下台，却看到秦川往礼堂外面走去。沈知知来不及去换衣服，大步追了出去。
“秦川！”她喊住了他。
秦川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但脖子像被冻住了一样，索性转过身去。
少女穿着洁白的纱裙，从礼堂后门奔向他，背后是五彩斑斓的灯光。
“你走什么呀？”沈知知气喘吁吁地问他。
秦川回过神。
“不冷吗？”他立刻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罩在她身上。
“你自己穿，我不冷。”
秦川不搭理她，又将她厚厚的衣领紧了紧，“我看着冷。”
肥大的衣服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像一只小猫一样。
“你衣服给我了，你怎么办？”
当她触碰到他的手指时，秦川微微一颤，“我不冷，没事。”
沈知知一把抓住他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秦川恍恍惚惚地被她拉着向前走，心脏酸涨得厉害。他也不问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就由着她走。
直到他们走到了女生宿舍大门前，秦川有些赧然。
而她跑到宿管阿姨的门口借吹风机，一手背在后面拼命打手势让他溜进去。秦川忍住笑意，低着身子飞快地窜了进去。
“第一张就是我的床。”沈知知边取钥匙边给他介绍。
秦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霎时脸红成一片。
“啊！不许看！”沈知知尖叫着，扑过去挡在椅子上，“唰”地一下，就把那件白色的蕾丝内衣塞进了被子里。
气氛有些尴尬，沈知知装作我很淡定的样子，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秦川，又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套上。
“喝水吗？”她问道。
秦川穿上带着她体温的衣服，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看起来很乖。
“我去烧。”他拿着水壶在洗手池的水龙头下面接水。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秦川开始照顾她。她其实比他大好多岁吧，却偏偏习惯了他的照顾。
“崽啊，你长大了！”沈知知露出老母亲的微笑。
“谁是你崽！没大没小的！”秦川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去把裙子换了，腿不冷啊！”又去洗了她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沈知知鼻子轻哼一声，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嘟囔着“烫死了”，就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白瓷的杯口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唇印。秦川的手指摩擦着杯身，热水的温度从杯壁传来。他的眼神有些痴迷，就着那个唇印，吞下一口滚烫的水。
他想拿走她被子里那件东西的，可是他没有动手。
……
换完衣服，两人去了操场散步。所有人都去礼堂看节目了，操场倒是难得的安静。
两人并肩走啊走，相邻的两只手摇啊摇，偶尔碰到一起，又立马分开。
这是最好的圣诞节，从礼堂里传来歌声，飘荡在学校的上空，悠扬、婉转。一个个音符跳落在屋顶上，跳落在电线上，跳落在牵着的手中。
“圣诞快乐，秦川。”
“圣诞快乐，知知。”
不见星辰，没有烟花，却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尽了世界的璀璨。
与此同时，有个影子从后门的铁栏杆上翻下来，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先他一步摔落在地。热气腾腾的奶茶流了满地，一粒粒黑色的小珍珠跳动着奔向前方。
“哎呀卧槽！”他往旁边吐了口唾沫，弯腰捡起那个破碎了的塑料杯。起身时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牵着手，女孩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
风吹得好冷，冷得他不想动弹。末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丢下刚刚捡起的那个塑料杯，一脚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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