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礼猛地刹住脚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北初笑眯眯的：“在书房待闷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傅朝礼皱皱眉，正欲走，便听她状似不经意地接着道：“我都看到了哦。”
“哐当”。
桌角被踢到的声音响起。
目睹少年差一点踉跄的动作，北初笑意更深了几分。
傅朝礼立在原地须臾，声音染了不易察觉的生硬：“看到了什么？”
北初也不正面回答，语调不紧不慢，像提醒，又像暗示：“下次对女孩子温柔点，别和你爸以前一样。”
“……”
傅朝礼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淡嘲似的耸耸肩，“够温柔了吧，她脸上沾了面粉都是我帮她擦，快是亲妹的待遇了。”
北初明显一副不信的模样：“嗯？”
傅朝礼不继续解释，闭上嘴就想走。
身后厨房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飘出一个声音，“傅哥哥，你还在外面的话，可以帮我扯几张卫生纸过来吗？厨房没有了——”
傅朝礼轻“啧”一声，不耐烦地回了下头，“别吵，听见了。”
边说他边加快脚步，与北初拉远了距离。
北初笑意不变，仍悠然地站在那儿，远远叮嘱：“快开学了，晚点记得帮妹妹收拾收拾行李。”
傅朝礼冷着脸：“知道了。”
把纸给简从心送过去，傅朝礼转身就回了房间，吃午饭时也没有下来。
饭桌上，北初有一搭没一搭问了简从心几个关于开学的事情，并告诉她家里那个房间给她留着，她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
这反而让简从心有点不好意思：“我都在这里白住了那么久……”
“哪里是白住呀，”北初打断她，嗔怪道，“你来以后，家里的厨师都快闲到辞职了。”
“再说，以后在学校里，还需要你多关照一下哥哥，不然我们总放不下心。”
简从心听着，关注点很快便被北初带偏，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于是认真点头保证：“我一定会督促他好好生活，好好吃饭的！”
北初的笑意越发欣慰。
-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简从心回房间时，发现傅朝礼正提着个行李箱站在她房门口。
见她走过来，他把行李箱往她面前一推，“我妈让我给你准备的。”
纯白色的，挺大一个，比简从心之前那个大上一圈，质量也肉眼可见的拉开差距。
她接过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沉沉的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生活用品那些都是新的，已经装里面了。”傅朝礼垂着眼，帮她打开房间门，补充道，“再装几套换洗衣物就差不多了，反正还能回来，不用太多。”
说完他就跟完成任务一样，一刻也不在这儿多停留，转身离开。
简从心从后面叫住他：“傅哥哥。”
傅朝礼回头，神色寡淡，“还有什么事？”
“你收拾好了吗？”
傅朝礼挑挑眉，“没，刚一直在给你收拾。”
简从心把行李箱推进门，边关上门边走上前，微抬着头询问：“那我也来帮你收拾吧？”
傅朝礼审视地看她一眼，丢下一句“随你”，便自顾自趿着拖鞋回房间。
简从心紧跟其后。
傅朝礼的房间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她看着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拖出一个与她同款的黑色箱子。
旁边地上的袋子里散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
简从心走过去，帮他一样一样递到手里。
期间手机响了一下，她分心去看消息。
傅朝礼也跟着停下来，无意间往手机屏幕上一瞥。
刚好看见那边顶着个动漫黑白男头，发来的消息一口一个“小学妹”。
称呼得还挺亲昵。
简从心正打字回消息，冷不丁听旁边传来一道淡淡的：“这谁？”
她倒也不避讳，直接把手机屏幕一摊，给傅朝礼看：“在新生群遇到的热心学长，说是开学那天带我熟悉一下学校。”
消息框跳动了一下，刚好动漫男头又发来了一条。
【等以后咱们熟了，哥哥多请你吃几顿饭。】
附带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傅朝礼眯了眯眼。
简从心还低着头，正准备回消息，字打到一半，身旁忽然支过来一只手，她没抓紧，手机随之被抽走，丢到被子里。
傅朝礼还顺手给熄了屏。
简从心“诶”一声，伸手要去拿。
傅朝礼直接抓住她手腕，淡声问她：“你跟他很熟？”
简从心愣了下：“不算熟吧。”
“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我还没给他说，他倒是先跟我说了。”
“行。”
傅朝礼这才缓了神色，“还算聪明。”
简从心眼睫动了动，不太明白。
“就他那样还配自称哥哥，”傅朝礼冷冷掀起眼皮，扯着唇嗤笑一声，“简怂怂，你是想有多少个哥哥？”
“……”
简从心终于慢慢回过味来。
她就说为什么总觉得对方怪怪的，只是先入为主地把人当成了好人，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会儿就把他删了，听到没有。”
她乖巧点头。
“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学长来加你，都别同意。”
“好。”
傅朝礼淡淡抬眸看她了眼，冲她伸手。
简从心会意，继续从袋子里拿东西递给他。
她没注意手里的是什么，递给傅朝礼的时候却感觉到对方似乎僵了一下。
她低下头。
方方正正的盒子，是一盒安全套。
简从心虽然知道是什么，但还从来没摸过，这会儿手里直接握着，视觉和触觉双重暴击之下，她大脑骤然宕机，一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她就这么拿在手里盯着，一动不动。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局促感。
傅朝礼轻咳一声，直接从她手里抢过去，扔进床头柜。
“……我妈给我放进来的。”
“……嗯。”
简从心低着头，搓了搓脸，感觉温度从脸颊烧到了额头。
眼见这尴尬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傅朝礼干脆找了个借口起身，“我去书房拿点儿东西。”
简从心瞟了眼床头柜，也匆匆起身：“……我也去！”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沉默着下了楼。
这还是简从心第一次进到书房，她原本以为会是只有书架和办公桌的一间房间大小的屋子，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除了覆盖整个墙面的书架，旁边还单独隔出了一个隔间，推开门，是个另外建成的玻璃房。
炽烈的阳光被玻璃柔化，聚在最中心的一架钢琴上。
钢琴像是没有人在用，浅浅落了一层灰，又像是曾经被人用过很久，琴盖上斑驳着痕迹。
简从心一瞬想起以前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的那些画面，睁大眼，走过去摸了摸，回头问傅朝礼：“你会弹吗？”
傅朝礼侧过脸，犹豫了一下，“不会。”
额前碎发在双眼处投下一片阴影，瞳眸染上三分晦暗。
“那我可以弹一下吗？”
“随你。”
简从心于是小心翼翼抬起琴盖。
她本就不会这些东西，只是乱弹一气，不成音律，偏偏她还觉得自己弹得不错，自顾自玩儿得开心。
乱七八糟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傅朝礼站在一边，像是在受折磨一般，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了会儿，他忍无可忍，过去坐在了简从心旁边，按住她一只手。
毫无章法的曲调戛然而止，傅朝礼手放在琴键上，示意她放开：“我来。”
简从心听话地将手叠放在膝盖上，两秒后，另一段和谐的音律响起。
窗外淡淡的蝉鸣在此刻被掩去，琴声温润，清脆，一如玻璃之外盈柔的阳光。
简从心听不出这是首什么曲子，摇晃着双腿，小声嘀咕：“明明就会弹啊……”
少年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在琴键上不断翻动，姿态熟练而优雅。
日光从四面八方包裹他，为他洒上一层浅淡的碎金，与乐曲一同跳跃。
音乐流淌着进入第二部分，高音骤起。
刹那间，琴声转为炽烈、激昂，像是阳光忽而席卷为火焰，噼里啪啦越烧越高。
傅朝礼蓦然仰起了头，背脊向后如弦弓般紧紧绷起。
他双手未曾停歇，简从心抬眼看向他仰起的脸，却忽然顿住。
生命力蓬勃的乐曲声中，少年的脸上展现的并不是陶醉的神色。
他睁着眼望向天空，黑眸被光照亮，却像是直直照进深渊。
破碎、空洞、一片荒芜死寂。
如同被折断翅膀，被燃烧至只剩灰烬，毫无神采。
就在这时，乐声戛然而止。
傅朝礼缓缓眨了下眼睛，骤然低头，同时双手抬起，重重砸向了琴键。
杂音如他眼眸一般破碎。
少年弓着脊背，肩膀起伏，大口呼吸。
简从心呆呆注视这一切，茫然而无措的情绪涌上心间。
她想伸手去碰一碰傅朝礼，却冷不丁听他闷声开口：“你刚才，在看我的眼睛。”
是肯定句。
简从心怔了下，小心翼翼承认：“……嗯。”
傅朝礼笑了声，语调变得冰冷嘲弄：“怎么样？”
他仍伏在琴键上，一动不动，气息凌乱而颓靡。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脊背。
他听见一道放轻了的声音，细细的，很软——
“很漂亮。”
简从心有些不明白傅朝礼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只诚实地重复：“我觉得很漂亮。”
话落，她感觉手下少年的脊背微僵。
几秒后，傅朝礼坐了起来。
他手放在琴键上，低垂着眸，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
简从心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等了一会儿，她身子微微倾向他，小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傅朝礼仍没应声，只默认。
简从心安静片刻，忽然伸手，浅浅抱了他一下。
光影晃动，少女温软的肌肤贴近，傅朝礼还未反应过来，相贴的体温便已撤离。
他愕然看向她。
简从心将头埋低，将短发别在了耳后，声音也低低的。
“……我说过，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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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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