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悲独 七

太阳又躲进了一片云彩里了,空气那么潮湿闷热,一会儿工夫,层层叠叠的乌云就堆积起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门口的保安推了下载轩,“哎,不要坐在这里。”

林载轩站起身,隐约听到保安对讲机里说的话,“放行车牌6649,放行车牌6649。”

他快步寻找起停车场的入口和出口处。

在大厦北面找到了地面停车场的自动起落杆,但发现并没有车辆进出,停车场里停的车满满当当,且大多是一些普通客车、面包车和拉货用的小型卡车,还有两辆皮卡。载轩对车不甚了解,但杜明可是个汽车迷,他家今年刚刚添置了一辆桑塔纳,兴奋地每次爸爸开车出去他都要跟着。杜明对一些豪车讲来也头头是道,载轩知道,他虽不懂,可是停车场里的这些车应该不是豪车的样子。而程董事长大抵坐的车应该不差。

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的面向街道一侧,缓缓驶出一辆黑色轿车。他紧跑几步过去,看着这辆车汇入车流中,而车牌号正是6649。他猜这应该是刚才见的客户的车,要是自家老总的车还需跟保安说放行吗?载轩到了刚才驶出车的地方,是地下车库的入口和出口,不仅有自动感应起落杆,紧挨着人行道还有两个钢化玻璃组的透明岗亭,里面站着像西角门里一样的挺胸拔腰的保安。

载轩就等在人行道上,他总要回家的吧,找到家里说这些,也更方便些。今天就是死等也要找到程建,至少得试一次才行。

果然等到六点多,一些稀稀拉拉的车辆开始驶出地下车库,每过一辆车,岗亭里的保安便敬一次礼。可究竟是哪辆呢?每一辆越过人行道,载轩都盯着车里的人看,他只看到过照片,究竟哪个男人是他,真是说不清。更何况车窗上大多都贴着黑膜,里面的轮廓,哪是一眼就分辨出来的呢?那些下班回家的车,一汇入主路就疾驰而去,只留下车尾冒出的一丛丛烟。

载轩发现了一辆车又低调看起来又很高级的样子,是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他大致判断了下车里后座坐着的人约莫五十多岁,很有点领导的样子,记下车牌“豫AA0009”,马上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师傅说:“帮我跟上前面那辆0009的车。快一点,不要跟丢了。”

载轩的心急得恨不能亲上手去踩油门,他不知道判断得准不准,只是直觉告诉他,很像。那辆车同后座里还有一个男人,留着半长发,有一些卷起来,还有点F4组合里面的言承旭,蛮潇洒的男人,他们密切地交谈着什么。载轩想:要是不对,今天就回医院再去求求主治王大夫,再延缓一天交费;明天再来碰运气,眼下除了这一位能做他的观音大士也就没有别人了。

只见前面的奔驰车开得不紧不慢,出租车跟得不远不近,恰好中间隔着四五辆车的距离,从光华街右拐开到中山大道,向南足走了两公里,才左拐进入贤河路顺着走了有三四里地,到了一片别墅区。荥水南岸这边,平时他和妈妈都不怎么来,好多街道也都是载轩没有听到过的名称,路上见到好多已盖起的、施工中的、才起了地基的楼,而眼前的这片别墅区,可见也是新盖起来的富庶之地。

黑色奔驰车向前进入别墅区的匝道,通过自动起落杆消失在了一大丛绿荫荫的翠柏绿竹中,那里也有一个透明的玻璃岗亭,里面的保安看到黑色汽车进入也同样敬礼回示。出租车距离岗亭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了,一路上中年发福的司机并没有与载轩多搭话,只是按照载轩说的,跟着前面这辆黑色奔驰车走。出租车停下前打表器刚刚跳了一个字,那位司机语气很平静地说:“小伙子,前面不让出租车进去,你自己进去吧。喏,23块。”

载轩左右看了看,掏出昨天剩下的五十元,找了零下车了。

这几天乘公交还用的学生卡,里面的钱也不多了,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万一找错了,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刻雷声阵阵,天上的阴云快要低垂到地面上来,天色昏沉,眼前这片翠柏绿竹后边高低错落地排列着二十几栋别墅,好多楼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载轩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车进了哪栋别墅,也不知道究竟程建在不在这里住,更不知道见了面怎么开口呢,上来就告诉人家“我是你的野种”吗。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怕也好,担心也好,就只能往前走了。

还没到自动起落杆前,岗亭里的保安就打开玻璃门走出来,“什么事?”

“我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保安逼问着。

“我······我找程建,成程能源公司的董事长。请问,他,他住在这儿吗?”载轩手搓着一角,眼睛不住地往里面探去。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业主信息。不是这里的业主不能进去,除非有业主亲自出来接你。”保安冷冷地拒绝道。

载轩知道就会这样。只好悻悻地顺着匝道出来,往主路上去。主路和匝道中间便是这一大丛翠柏绿竹,葱葱郁郁的。往来这条路上的车辆并不多,更何况快下雨了,已经有雨点砸了下来。载轩只好窝着身子避在路边一株茂盛的柏树下。

趁着雨,趁着也黑了的夜色,载轩拨开丛丛的枝叶,向内走去。哪知到了刚刚黑色汽车驶过的那条小路上,却有着一米多高的用竹子扎起的围栏,他只好手脚并用翻过去,把小腿划了寸把长的一道,疼得载轩嘶嘶地吸气。雨开始下大了,噼噼啪啪的雨珠滚落下来,载轩穿着单薄的半袖,在雨里开始一家一家地望过去,家家门窗紧闭,偶尔传出的屋里的谈话声、笑声,在密密的雨声里让他分外想家,想妈妈。路过顺着小路的第七栋别墅时,透过铁栅栏大门,载轩看到正对着的车库的自动卷闸门正在缓缓下沉,恰巧瞄到了车牌号最后一位好像是9。

载轩也不管是对是错,按响了门铃。铃响了好久,就在他正准备抬手再按一次时,里面有个男声问,声音低沉有力:“你找谁?”

载轩侧身靠在旁边的砖石上,有些无力地回答:“我找程建。”他已经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瘦长的身子那么单薄。

屋子里的落地窗前有个男人拉开一半的白色纱帘往门口看去。

许久,门口的话筒里没有声音,“砰”地挂断了。

载轩又准备抬手去按铃,看见一个穿着灰蓝色睡衣睡裤的年轻男子撑着把伞朝门口走来,而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端着杯子小口啜饮着,盯着门口没有动。

年轻男子在雨里走得很急,几步到了门口,打量着门外的这个落汤鸡似的男孩儿,然后开口了,“你找程建什么事?”

找对了,今天不算没有白费工夫。

可现在载轩又冷又疲,牙关都在打颤,雨水依着头发一道道淌过面颊顺流而下,狼狈至极了。

年轻男子回头向落地窗前的男子打手势,意思是要不要让他进来。

随后,年轻男子拉开小侧门的门栓,让载轩进了门,就自顾自锁上门朝屋里走去。载轩顾不得许多,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赶紧跟上前去。

这座别墅在周围的楼栋里不算特别,三层高,一层有间大客厅,四米多长的大落地窗,显出屋内暖融融的水晶灯光来。载轩跟着年轻男子进了门,才看清屋里的华丽装修和精致陈设。

年轻男子把伞丢在门口的露台上,进门后等着载轩进来,绕过载轩湿漉漉的身体把门关上,换了一双家常布面拖鞋,坐在了落地窗前的那个单人沙发位上。而之前那个落地窗前的男子用右手拉上白色纱帘,转过身面向载轩,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人正是载轩见到奔驰车后排那位头发稍长稍卷的男子。

载轩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没敢动,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流水,流到枣红色写着福字的地垫上,洇湿了一大滩。他抱着双肩,略微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屋子,六七米长的开间客厅里靠墙摆放着一整面墙的书柜酒柜展示柜,里面整齐摆着好几架子书、三四个典雅的细颈瓷瓶和奖杯证书,右侧的酒柜里也放满了各色酒瓶,前面便陈设着棕褐色牛皮复古沙发,大约两米长一米宽的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正用小巧的紫砂茶壶沏着茶,蒸腾出袅袅的清香茶味来。三米高的欧式屋顶上吊着三层圆形水晶灯,暖黄暖黄的灯光从水晶珠片上投射下来,映得整个客厅既温暖又亮堂。

载轩与这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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