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克烈

这头已备弓矢,一发即中,一个马匪跌下马去……

又有一人迎面冲来,那马刀微微曲,直直挥向葛忽剌急哩怛、那脖颈之侧。他急以佩刀来挡,这一下,豁啷一声,虎口震得一痛,这贼人的刀便折断了。两队人马冲突在一起,听得葛术虎喝叫道:“有胆便报上名号!”为首蒙面的一人即笑道:“我们是脱多邻汗的手下,特来劫走你们的羊与马!”昭烈道:“这些牛羊货物本就是要送他的,他又何必来抢劫?定是你们顶冒了他的名字!你们是塔塔儿部的吗?这是乞颜部敦必乃大汗的车队,还不退散去?退下,便饶过你们的狗命!”他们不再说话,又或者,刀便是语言。激战半日,对面死伤甚多,昭烈活生生擒住一个,低头又问:“说吧,你们是塔塔儿部的吗?”

“乃蛮人……我们是乃蛮人……”

“孬种!”

昭烈一刀捅杀了他,又对葛术虎等人问道:“可有受伤的没有?”

葛忽剌急哩怛道:“轻伤而已,并不妨事。”

敦必乃见次子仿佛虚飘着,急来探视,却是一道伤口贯穿了左肩膀,滴血……将这伤匆匆包扎了,又就地扎营。歇过一会工夫,用了些牛肉、奶茶,他才算好些。艳花碧草之间,敦必乃从袖中取出一物,交付昭烈、葛术虎道:“你们弟弟伤重,不能赶路。这是一件信物,是当年订婚时脱多邻汗给我的。你们先带去克烈部,传我的意思找脱多邻汗,跟他要大夫、要药物。”这是一条素金项链,链条结实,长约十数寸,正中央缀了一个颇大的三叶草式的十字架,宝光极璀璨。葛术虎说:“我心忧二弟,只想日夜伴他。怕是日里疼痛、夜里口渴,也好有我照应着。这活儿交由昭烈大哥也就行了,难道还信不过他么?”昭烈也说:“我会比风更早到的。”便携了佩刀、上了马,“且等我吧。”

连赶数日的路,马儿也快跑死了,昭烈方看见一些错落草间的营房。

“定是到了……”

一条小河如飘带。

他洗了把脸,喝过水,又直起腰来张望……

那上游岸边坐了个姑娘,十六七岁,一头细辫,衣裳素洁,只这腰带一痕宝蓝,托海上挂着白玉柄的腰刀、火镰、银束子,怀内还抱了只玄猫,也嘻嘻地看着他呢。虽学男人般佩了刀,样子倒还是个女孩儿样,长眉细眼,面似春桃,左颊上一粒极小的美人痣,唇如抿过胭脂,红霞一般。昭烈又不是生平头一回看见女子,遇上她却又细细看了一遍,因其正赤足踩在水中……那小巧、玉莹莹的足……白若栀子花……

“你这丫头!”他些许怒了,“我岂不是喝了你的洗脚水吗?”

“大哥哥,是你自己要喝的,我可没有逼你呀。”

昭烈当她定是哪儿跑出来的小婢女,又忍怒道:“小姑娘,我要见你们的首领脱多邻汗,快带我去。”

“凭什么?”她仍是笑眯眯,“万一你是坏人呢?”

“我是从乞颜部来的,哪能是坏人呢?”他也冲她一笑,白牙灿烂,“我若当真是个恶人,早把你抢走了。”

“哦?”她心思一转,“你从乞颜部来?”

“是呀。”

“可我还是不能带你去见脱多邻汗。”

“为什么?”

“我阿娘说,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带男人回来。”

昭烈以为她怀春娇羞,笑道:“我又不做你的男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想做也做不成。”她盈盈笑道,“你又不是葛术虎,我为什么要理你呢?”

他心中纳罕:“你怎知我不是葛术虎?”

“你生得又不好看。”这姑娘撇嘴道,“当然不是葛术虎啦。”

昭烈闻而大笑,放声一阵,摇摇头,将那宝物取出给她看:“你看看,我有信物,是奉了我们敦必乃汗的命令来的,这是要去救人呢,玩笑不得。”这金十字也盈盈而晃,像一粒星。她便对那玄猫道:“松儿啊松儿,你说说,我该信他吗?”猫儿眨眨眼,哼了两声细细的喵。于是她从这河岸上站起了,对他说:“脱多邻汗刚打猎回来,正歇在王帐呢。你往南面去,最大、最白的那个帐子就是他的了。你持此信物,也不会有人敢拦你的。我会祈求仁慈的天主父佑护你和你的朋友平安、顺利的。”昭烈连声道谢,刚一转身又转回去:“我还得向你打听打听——”

“什么?”

“你们的阔真公主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姑娘笑微微道:“我们公主可丑了,貌若无盐,你见了她怕得吓坏呀。”

连等数日,才算盼来了车马。天晴日暖,草青青,这脱多邻汗且近五十,是个壮硕魁伟之人,髠顶发、留三缕辫,蓄短须,衣袍倒与乞颜样式相近,只是浑金花小一些;那左耳上穿着一只十字架耳环。昭烈陪侍在侧,带他去见了敦必乃、葛术虎一行人。上来两个蒙古大夫,去探望二弟了。脱多邻汗一见敦必乃便先往自己额上、胸口画了个大十字,笑道:“原是天主父将我的安答送了来了。”敦必乃回道:“多时不见,你倒比往日更威风些。怎么样,听说过冬时来了白毛风,可有折损牛羊?我送你羊两千匹、牛一千五百匹,全在这儿了。”脱多邻汗便说:“那我可要见一见我的女婿——你便是葛术虎了?”葛术虎道:“是葛术虎,却不是女婿呢。”

“什么?”

敦必乃忙说:“我的好安答,我这个大儿子十分的不成器,骑不行,射不精,十次打仗五次输,徒有这一张皮相,着实配不得你的掌珠。我的次子,受了伤的葛忽剌今年也才二十,倒是个出色的男人,同我的左右手一般。你且看看,是否合意呢?”脱多邻汗些微狐疑,又笑道:“我看你的儿子个个都好。葛术虎已经很好了,是个极漂亮的男子汉。只是,你要推你的二儿子出来,这婚姻早已定好,天主父做了主的事情,怎好出尔反尔呢?不过,我亦非蛮不讲理,男女之婚姻,终究还是得看儿女的心意。你若肯,我便将你这两个儿子都带给阔真看看,叫她自个儿拿主意,挑一个出来。我的安答,你说成不成?”敦必乃连连点头,又与他们一起去看次子。葛忽剌急哩怛躺在毯子上,那伤口早已结痂,人也能活动了,渐有血色,支起要给脱多邻汗行礼;又道:“素闻脱多邻汗之名,今日一见方知丰采。”

脱多邻汗笑道:“你是个会说话的。男人嘴甜些,才招女孩子喜欢呢。”

“不知阔真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草原姑娘,当然喜欢巴【分隔】特【分隔】尔(英雄)了。”脱多邻汗笑问,“你是巴【分隔】特【分隔】尔吗?”

“我没有打得过乃蛮人,或许不能算呢。”

“一时的成败算不了什么。我这个女儿常常说,倘若哪日当真看中了一个男人,就算他是最下等的奴隶,她也要嫁呢。”

一行浩浩荡荡归往克烈部,休养了几日。其后一夜,王帐之中,脱多邻汗设一大宴款待敦必乃等人,歌舞助兴,各用白食(奶制品)与红食(牛羊肉)。他头戴一顶金鹰绿松石冠,酒兴极浓,时不时举杯祝酒;说道:“今夜难得一聚,当痛饮!”宴至一半,脱多邻汗对一个小婢女道:“去将阔真公主请出来,叫她选婿吧。”婢女们便推着一个少女从帘后出了来,她竟还以袖半遮面,露着藏春眼;头也戴冠,珠帘如织,穿一袭交领右衽的窄袖锦衫,上有金翠描绣,连那小巧的鞋也绣满了花儿,珊瑚耳坠儿、琥珀项链,托海上挂着白玉柄的腰刀……昭烈瞧瞧她,却是眼熟,待她将那袖子揭下——这不分明是那水畔的丫头吗?他马上被酒呛了一下,不错眼地又看,不假不假,真是她……

“爹爹——”

阔真朝脱多邻汗行过礼,又将各席都一一打量,见着昭烈,粲然一笑,步去问他道:“大哥哥,你看一看,我丑不丑呢?”

昭烈窘红了脸,只得说道:“是你呀。”

葛术虎奇怪道:“你们见过?”

昭烈点了点头,直红到耳根。

一边的婢女奉上了一盏酒,阔真对昭烈举杯道:“大哥哥,第一杯酒我要敬你,只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呢?”

葛术虎抢道:“他叫昭烈,二十三岁,未得婚配呢。”

“哥哥这样出色,竟未婚配吗?”

昭烈道:“这酒我不能喝了……”便要避席而出,却被敦必乃拦道:“难得阔真公主喜欢你,你留下,不要走。”阔真笑道:“我才不喜欢他呢,他又不好看。要说哪个哥哥好看,我倒觉得是这一位呢——”又将这盏酒递给了葛忽剌急哩怛,“这位哥哥,你喝吗?”葛忽剌急哩怛呆笑道:“不喝公主的酒,可是要砍脑袋的呀。”接过这酒盏,饮下了。昭烈见状,又一阵阵后悔起来,仿佛那是什么琼浆玉液……阔真又对昭烈笑道:“昭烈哥哥,你还没说呢,你觉得我美不美呢?”昭烈道:“自是十分美了。”阔真问:“那你第一回见我时,以为我是什么人呢?难道我不像个公主?”昭烈低头含羞:“像的,像的……像公主,像极了。”阔真笑得眼儿弯弯,又命婢女斟酒,亲自递了给他:“这一回,你可别推三阻四了,喝下吧。不喝我的酒,当真要挨刀子、掉脑袋的!”

克烈部信仰景教(基督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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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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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兰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