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溪哥哥。”
昨夜关于称呼问题,最终也没有什么很好的结论,纪见溪依旧是“哥哥”。不过段舒达的理由,纪见音倒是不反驳,纪见溪像母亲多一些,若是他扮上女相来,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
倒是纪见音对坚持叫自己“姨姨”而叫纪见溪“哥哥”的段舒达,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
“这个可以吃了吗?”段舒达瞧着纪见溪从后面书坊走出来,抱着琉璃罐子去找他。
昨夜听许莲说小青桃腌制一夜就可以吃了,段舒达今晨出发时候特意将昨夜和许莲一起腌的小青桃罐子一起带着。
段舒达那份小青桃用的是去年他们寄过来的腊八蒜的罐子,剔透的琉璃罐子里面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小桃子。
昨日刚从树上摘下来时候还是青色的,有的染了少许红粉色,今日罐子里的桃子还保有昨日摘下来时候的青绿,颗颗饱满。
刚从树下摘下来的桃子,段舒达尝过,酸涩无比,许莲说腌制后就会好吃不少,段舒达对此好奇得紧,外加上他手里这一罐这是他自己动手做的,期待就更多一分。
“我也不清楚,等一会阿嬷来了,可以问问阿嬷。”
纪见溪将襻膊解下来,朝人眨眨眼,“不过舒达若是好奇,我们可以先一起先尝尝。”
“好”,段舒达眼睛晶晶闪。
两人净过手,围坐在桌前,小心地揭开罐子,用筷子夹了一个刻过十字花刀的桃子,小心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桃子保留了原有的脆口感,昨日处理的时候,桃子泡过盐水,去除了本身的涩味,尝起来带有一点咸甜味,还有因为腌制时间不够长,而带有的桃子本身的酸味。
和许莲做的各种吃食比起来,自然算不得好吃,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将盖子盖了回去。
“哥哥一会还要去印书吗?”
之前庞典将人得罪了遍,现下换了掌柜,纪见溪和叶明翠好说歹说请回来三个人。
三人都不是刻工,能做的只有将纪见溪早先整理出来的刻板再筛选一遍,看看哪些能用,而后刷墨、印刷、排版、装帧。
城南脚下的书坊暂时闲置了,三人都在书铺后面的书坊中做事。
为了赶春闱放榜时候的明州书市,纪见溪也跟着人一同在书坊里忙乎。
“暂时不了”,纪见溪将解下来的襻膊放起来,“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渭州没有正儿八经的书院,私塾倒是有几个,收费颇高,当地没有几个人愿意送去。
段寄云本意是给段舒达在找几个年龄相仿的朋友,林承景、林承观不在,难免孤独,至于私塾收费是其次。
借着县令的关系,能够带着段舒达去私塾试听。
段寄云自然看不出所以然,请了纪见溪同去,毕竟他也算段舒达夫子。
私塾孩子不算多,分为两个班,因家长送来的时间不同,每班学生年龄有六七岁到十几岁不等,一个进度稍快些,已经开始研读典籍了,另一个班还在识字阶段。
不管哪个班教习的内容对于段舒达来说都很简单,早就已经学过,就是没有纪见溪,林萱萱找的那几个康京的开蒙夫子教习的内容都比这个多。
本地人有条件的不送渭州的私塾,而是送去明州。
明州大小书院、私塾多,每三年的科考都有上榜学子,周边城市都会送学子来念书,书院、部分私塾中自然也设有学舍,供学子居住。
段寄云惦念之前段舒达被捉去留下的后遗症,还有游园会上发生的事故,不太敢让段舒达独自一人去明州求学。
他在渭州上职,要是段舒达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无法立刻赶到,再加上他们叔侄俩相处时间并不算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段舒达不交心自己也无甚办法。
纪见溪提出自己继续做段舒达夫子的建议。
他虽不知晓游园会上的事情,但见段寄云面露苦相,段舒达对去明州求学一事也是抗拒,便先一步提议。
不过,纪见溪不开空头支票,和段寄云促膝长谈。
一番谈话下来,段寄云知道了段舒达如今学到哪里,他的天赋如何,之后要继续如何学习,以及纪见溪要如何平衡教习段舒达的时间。
有此夫子,倒是段舒达幸事,段寄云郑重谢过,还让段舒达行了拜师礼。
纪见溪将段舒达拿来的功课一一看过去,圈点出错误的部分并讲解,顺势再扩展讲一些内容,方便举一反三。
“此处为何如此?”叶明翠开口。
纪见溪讲得投入,没注意到叶明翠凑过来,倒也不恼,顺势为叶明翠答疑解惑。
“想不到少爷这般有几分夫子模样。”带着饭菜来的许莲笑着与纪见音说道。
“是有几分正形。”纪见音肯定,说完和许莲一同排桌子将饭菜摆上。
凑一堆的三人闻到了淡淡的饭香还没回神,直到听到话语声才反应过来。
这几日忙碌,许莲中午送饭来,会连带着叶明翠和三个雇工一起。
“你怎么来了?”纪见溪自然地在纪见音旁边坐下。
“去明州先给你探路。”纪见音将剔好刺的鱼放在段舒达手边的空碗,
“谢谢姨姨。”段舒达认真道谢。
纪见音笑着要他多吃些。
昨夜回来吃过晚饭,纪见溪就将两日来的所见所闻告诉纪见音,明州书市一事自然也在内。
“明州我尚有熟识的人,参加书市一事我来搞定,你这些日子就准备好要带去的书就行。”
纪见音分工完不忘给建议,“你印书的时候不要只考虑书市,要保证书市卖不掉的回到书坊依旧可以顺利卖掉。”
“此话怎讲?”
“听你说来,明州书市必然是个大集市,到时候可能五湖四海的书商都会到,旁人铆足了劲,目标明确,一早就准备了,到时候估计你就是一个愣头青临时抱佛脚,你如何拼得过?去了也就是走走过场,和这次去青州一般,是去学习的。”
纪见溪从青州回来的虚浮闯劲听了这话消弭了不少,心中却知道纪见音说得对,她又是过来人,书坊的事上若是没有她,自己早就鼻青脸肿了。
“你如何去?”纪见溪给纪见音加了一筷子远处的菜。
“从前面马铺租车去。”纪见音乜到纪见溪蹙眉。
“要不晚一两日出发,找一个护卫同去,或者我和你一起去。”
“我这一去得几天,没必要耽误在这些事上,正好前几日安叔来信,人已经往回赶了,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到明州了。”
纪见溪知道自己说不过纪见音,“防身的带了吗?”
“匕首和连弩都有。”纪见音也会些功夫,只是没有纪见溪精通。
“你把我的袖箭也带上,那个隐蔽性好。”
纪见音点头。
“于大夫呢?”纪见溪才意识到没看见于千星,“她还在鼓捣她那些药?”
纪见音点头,“她看起来挺抗拒明州的。”
“不应该吧,昨天说起明州书市她倒是挺感兴趣的,还要和我们一起去。”纪见溪回忆,“不过要是真有事,她想要我们知道,她就说了。”
“嗯”,纪见音应了一声。
食过午饭,纪见溪去和纪见音一起租了马车,将人送走。
段舒达跟着许莲回了家,叶明翠也跟着告假离开。
申时一到纪见溪就关了铺子,往县衙去。
县衙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围观的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也有的是来幸灾乐祸的。
叶明翠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搀着梦娘,头发有些散乱,脸上顶着火红的指印子,眼睛麻木空洞,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纪见溪从背影寻到叶明翠,好容易穿过人群挤到叶明翠边上。
梦娘看见纪见溪靠近,越过叶明翠投去怨毒的目光,将人狠狠剜了一眼。
纪见溪觑见叶明翠手里的包袱,知晓梦娘这是铁了心要跟着去,她心中还怨恨自己不愿意出具甘结,也不愿意留他们在书坊。
今日是庞典流放的日子。
庞典的案卷早已经向上递交,近日批复下来,是今日流放。
他该挨到板子早就打了,梦娘去牢里送了不少东西,只是牢里不适合养伤,庞典现在走起路来还瘸拐。
段寄云来后,解决了好些积压的案卷,流放的牢犯除去庞典还有三个人,各自犯了事。
四个牢犯拴着铁链子,在排成一排。
负责押送的衙役核对人员罪行,而官差倒是围在段寄云身边嘘寒问暖。
此人倒不是向钱县令那般讨好,而是单纯地崇拜段寄云,他曾亲眼见段寄云如何杀敌,护卫百姓。
打听到段寄云被贬渭州,这次押送又是来渭州,自告奋勇前来,只为见上一面。
到了时辰,府衙门口打开,衙役打头,被铁链穿成串的四个牢犯跟在后面依次出来。
庞典坠在后面,一瘸一拐,消瘦下来脸皮成了褶子耷拉着。
最后面是段寄云,甫一出门,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纪见溪。
官差叫住段寄云,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官差喜滋滋地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向城外去。
真正跟着队伍一路到城外的没有几个。
梦娘从叶明翠手里夺过包袱,狠狠瞪了一眼。
叶明翠知道她的意思,又在骂她“贱|人”,自打那日府衙分别,这个词就听了很多遍,已经麻木了。
她看着梦娘抱着包袱,跟在队伍后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知道触不到,知道分道扬镳,好像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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