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感觉后背有点痒。
他意识到，后背的眼睛苏醒了。
从左边肩胛骨凸起的地方开始，到脊背中线，这是只大约半个手掌大小的眼睛。
即使是闭着的状态，手放上去也能感受到呼吸般的起伏，就像个真正的活物。
一般情况下，眼睛总是阖着的，两层眼皮可以很好地覆盖住它；但每次醒来，眼球就会因为触碰到衣物而散发瘙痒。
比起其他人，他还算幸运，异变的部位并不在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用衣服遮掩；但他也不怎么幸运，杀掉第一个人之后，他才知道有道德评分这件事。
当眼睛从后背中长出来的时候，被活生生撕开皮肤的声音和疼痛还历历在目，就在那个瞬间，齐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死在他手里的那个人才叫齐泽。
他把自己的名字搞丢了。
意识到这点后，脊背的寒意浸透骨髓。
他甚至怀疑自己背着的就是那个死掉的男孩的眼睛，而那个死掉的齐泽，是不是打算从寄生开始，一点点蚕食吞掉自己？
不，他没做错什么，那个情况下，只有死掉一个人，才能让剩下的人度过难关。
齐泽死掉的时候，他发誓，剩下的人全部都长舒了一口气，这说明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太好了，能撑过这一轮了。
太好了，不是自己动手的。
太好了，我们可以靠私人的血肉，又增加一些能量了。
不过是一群伪善又自私的既得利益者。
即使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总要有人出来做恶人不是吗？
他只不过在死一个人和死五个人之间做了选择而已。
齐泽挥舞着手里的斧子，后背的眼睛让他心绪不宁。
按照这个进度，这一轮会没有任何找线索的时候，除非，那个自称叫翠花的女人能顺利带着商品回来。
他当然知道这个不是她的本名，不过除此之外，这个人还是很奇怪。
无论是哪辈子，齐泽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完全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对死亡没有任何畏惧之意，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这让齐泽十分不爽。
凭什么。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为了活下去挣扎，凭什么她这么散漫地对待生命，还能活到现在。
——毕竟他为了活下去，可是付出了长出了一只奇怪眼睛变得不人不鬼、还丢掉了名字的巨大代价。
一旁的陈老师发丝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缓缓张口：“小齐啊，我算了一下，我的速度怎么都没办法在下次考核时达到金丹期了。”
“我这把老骨头，赶不上你了。”
齐泽不安的心微微放下。
陈老师毕竟年纪大了，虽然有些辅助道具，但也只能应付上一轮的强度。
在这支广告里，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一个脑壳有问题的奇怪女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自己应该都能活到最后。
对了，标签还在自己口袋里。
不远处花团锦簇的桃林随风抖动，簌簌落下粉色的花瓣。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难道是我老花了？”
齐泽正准备掏出口袋的标签纸再看一遍上面的描述，听到陈老师的话后，下意识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迈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突然，整片后背以眼睛的位置为原点，以燎原之势开始迅速灼烧起来。
他腿一软，半跪在地上，用斧子撑住身体。
“对不起了，小齐。”陈老师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齐泽：“陈老师借你一点气血，拜托了。”
“要不然我会死的。”
“就一点，马上就好。”
陈老师背着光，齐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那张慈眉善目的和善面庞此刻变得阴郁和难以琢磨，齐泽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缓缓地流淌，疲倦像浪花一层层地拍打上岸。
他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小齐，这不是你的第一支广告吧？”陈老师仍在絮絮叨叨：“我看到你的腕足了，有一条是红色的。”
“你杀过人，你应该偿命赎罪。”
“你不诚实。”
“在这里不诚实不行。”
“说谎的人，没人会相信你的。”
“别动，再让我吸一点。”
齐泽的意识甚至开始模糊起来，他看到郁郁葱葱的绿色的大树，看到湛蓝的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看到大树上有蚂蚁爬过...一切都变得缓慢，大脑变得粘稠。
“不会要你的命的。”
陈老师的声音一改刚才的疲态，愈发地精神起来：“我试验过。这样只会掉一点点分数，只要没杀人，都不会变成怪物。”
“你只会死于广告里的规则，不会死在我手上。”
怎么会，比自己还会演。
齐泽嘴角无力地扯出苦笑。
他明明都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为了活下去，他连杀人都不怕了。
凭什么啊。
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有似无地传来，有这么一瞬间，齐泽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你想要杀掉她吗？”
“你只要点点头，一切就交给我。”
齐泽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他的脸上，下一秒，陈老师就像被无数根透明的丝线瞬间穿过——无数肉块在他的面前哗啦啦地散落，几乎把他坐在地上的下半身淹没。
“呕——”
齐泽终于受不了这一幕的冲击，对着树根干呕起来。
他扶着树站起来，瞥见自己的进度条上，初始速度又增加了两百——现在他几乎不需要砍树，就能集满下次考核需要的灵气值了。
和所有广告的潜规则一样，死去的人，将馈赠生者。
“谢谢...”
他对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说。
桃林似乎真的有什么黑影飘过。
齐泽眯着眼睛，用模糊的视线和还没完全恢复清醒的大脑用力分辨：
枝桠正在没有章法地剧烈摇晃，桃林在混乱的起伏中掉落厚厚的花瓣，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出来了。
不，不止。
大脑的眩晕并不是因为见到了这一堆大小均匀的尸块，而是自己所在的地面，也在剧烈地抖动着。
【警报！警报！】
【检测到2746号广告发生异常】
【将在1分钟后关闭】
刚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忘了告诉你了。”
“这支广告要关闭了，你们会被全部送回主神商店。”
“再等几分钟，你们都会自动通关的。”
“是不是很有意思？她本来不用死，你也不用再杀一个人。”
齐泽掀起自己的袖口，第三条腕足变成了赤红。
后背传来一阵熟悉的皮肤撕裂的疼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的血管里钻出来。
“你是谁？”他惊恐地朝四周大声喊道。
“我是混乱。”那道不知名的声音闷闷地说：“我因为闻到了一股美妙的味道而醒来。”
“你身上沾了一点，但那味道不是你散发出来的。”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不过，你也很有趣。”声音重新带上了愉悦：“你现在挣扎和痛苦的样子有趣极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
-
猝不及防再次出现在主神商店时，芙游没了第一次的兴奋。
一切都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坐上去就会消解一切疲惫的单人沙发，恰到好处的咖啡，和一块用于选购商品、进行定位的平板。
但比起这些，芙游更关心陈老师、叶子、齐泽，有没有顺利逃出来。
笔就是商品，他们只需要等到下次考核时，从白胡子老头手里抢过来就行。
只要他们知道那只笔就是商品。
她想起自己曾经听到标签纸解锁信息的声音，不知道上面是怎么称呼那只笔的，但陈老师很有经验，一定可以根据描述联想到的。
芙游自我宽慰道。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哪怕是一开始有点讨人厌的郑大哥，也很好。
芙游不希望他们死掉。
毕竟他们看起来都这么想活下去。
半杯咖啡下肚，芙游心情平复了不少，终于想起来看看这局自己赚了多少积分。
【您的评级：有点无聊（B）】
【您的积分：300（通关奖励x1） 200（商品标签纸x1） 100（关键线索x1）=600】
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一次还是什么“极具观赏”，这局就变成非常无聊了？
这可是整整少了1000积分的评级奖励啊！
等等...
难道是因为自己一直往“外面”跑，广告里就一直是消失状态，所以被判定为有点无聊？
芙游忿忿不平地呷了口咖啡。
她这局没多少钱，只够补充一个消除疲劳的道具。
不过还好，止痛丸并没有用上，还不需要买。
这次的采购只花了5分钟，剩下的时候她就坐在沙发上，在货架之间穿梭闲逛，大有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她也因此发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
比如这个500积分的蚊子口器，可以吸收别人的体能。
还有这个400积分的纹身贴，能够降低触手系怪物的污染，但对其他分类无效。
总之，千奇百怪。
最关键的是，她在人类货架的餐饮区，发现了自煮小火锅套餐！
可足足要一千点积分才能兑换。
下次真想试试这个啊。
芙游心底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如果不难的话，她也想为了小火锅努力活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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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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