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道镇地势险峻,三面环山,姚溪恰似一柄利剑,自上游奔腾而下,将小镇一分为二。
溪水北多高山、峡谷、瀑布,溪水南地势平坦,是村民的耕地和住宅。
山间乳白雾气聚拢成一个罩子,牢牢扣住地上的绿林,朦朦胧胧的,越往深处雾气越重。即便是本地人,大多也不会在这多雨的季节跑去溪北玩。
自行车脚撑被谢杭取快递的时候弄坏了难以撑起车身,只能将自行车随意摆放。
爬上巨石,谢容枕着双手躺成个大字,仰头眯眼东瞧西望。
林间群鸟争鸣,风吹树摇,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活人。
她壮起胆子大喊:“哈喽~”
“你好。”
空谷传来阵阵回响,“你好~你好~你好。”
一声比一声微弱,奇迹般地心情却好起来。
“我真幸运啊!”
“幸运啊~幸运啊。”
谁能有这样的好运再重来一次呢?提前去买张彩票,趁着猪肉没涨价多囤点,见见还是小透明的偶像,随便一项拎出来都比纠结过去要紧迫的多的多啊。
“好硌!”
她侧着身子动动手臂,一抹灼眼的红强势挤进眼框。
“?”
谢容撑着石头直起身,身子往前探。
右侧是颗枯死横斜的树,树根上零星的还附着点红土。
顺着树根往上,有截凸起勾住了个红色物体。
“什么东西?”
落脚的地方生长着青苔,滑溜的很。每走一步,她必得停下四处看看,寻找下一处能下脚的地儿。
昨夜上游下大雨,山谷里水涨势快,下冲又急,现在这水还是土黄色。
“看不清啊!”
她眯眯眼睛,竭力将眼睛睁大,还是模糊,让她个近视眼去辨认六米开外的东西有些为难。
只能往前走。
离得近了,才发现勾缠住的是一大坨红色纺织布料,一半藏于水面一半掩于水下。
水势急,那半截木头看起来快吃不住重量。
打算争做新时代好青年。
没记错的话,棋道镇受困地形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条避暑度假的路子,对外打着“仙居棋道,避暑胜地,只等你来”的招牌吸引游客。
谁也不能砸了这块招牌!用个树叉子应该能钩上来。
等她蹲在溪边用力去够的时候,眉越皱越紧。
“软的?”
胳膊上鸡皮疙瘩悄无声息冒上来,荒诞恶心的猜测冒出来。
不死心,再戳。
又是个激流打来,枯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断了!藏起来的那一半终于能看清。
“死——死人!”瞳孔骤缩,谢容呼吸猛地一滞,松开手头的树枝便往后一个猛退。
“妈呀!”
尖叫一声,转身便准备推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走几步,破碎不堪的理智又东拼西凑成一团,想着要不回头去看看?
万一呢。
强忍着惧意,谢容屏住呼吸小步向前试探着走,半眯眼俯身去瞧,刚刚的激流正好将盖在人头上的帽子打落,辨认起来轻松很多。
男的。
还是个长得相当不错的男的。
胆子无形中便大了几分,她慢慢蹲下来,才发现这男人躺的位置实在巧妙。
巨石间正好卡根树,没了它,指不定这会儿早在下游喂鱼去了。
越看越心惊,“嘶——这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男人左手靠蛮力塞在个鹅蛋大小的石洞里,皮肉翻卷,被水泡的肿胀发白。
“人肉卡扣?”真下得去手啊。
虽说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此刻谢容心底对这个陌生人生出几分佩服。能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准确判断时机,保住小命,比起那些洪水来了还只会站着傻笑的人强。
脑子灵活,执行力强。她向来对这种人很有好感。
强人,就冲这一点,是死是活她都得看一眼。
身体比脑子快,脚踩进水里,水很快漫过小腿,打湿白袜,冒出点被软体动物舔舐的冰凉感。
“真冷啊。”
流速倒是比昨天小了太多,可想要保全自己还要拽个一米八几的壮汉上岸,依旧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呼——呼——”
“咔——”
耳边传来声令谢容心肝颤的声音,想要将人弄上去,就一定要把他手从那个洞里扯出来。
白牙咬住脸上的腮帮子肉,自己给自己喊着号子,“一二一,加油干!”
手臂发力,总算拽动。
等她大喘着将人弄上岸,两只手臂也完全脱力了。
这大体格子,差点没累死她。没来得及脱掉进水的鞋袜,谢容艰难地翻个身,先拍拍他的脸。
“喂!”
好家伙,比冰块儿还冻手。
“不会真……死了吧?”顾不着齿冷,她又哆嗦着手探向他的脖颈血管处,指尖下的皮肤同样冰冷。
“别——别——别死啊,你死这儿我害怕啊!”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可和死人打交道,她还是怕。
“哈。”
谢容朝手中哈口热气,又搓搓手指,再去探他的脉。
——咚。
——咚咚。
微弱,却还有起伏。
有救!没死透!
等联系上卫生院,男人已面如金纸,浑身还抽搐起来。
“你别吓我呀。”她没有经验,只好慌忙地摁住他,急得声音有些变调。
“B站大学教的急救知识怎么说来着?”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谢容竭力地去回忆,“瞳孔——对,先看看瞳孔!”
“不行,越来越散了。”
谢容挽起衣袖,欻欻两下子扒掉他的冲锋衣,双手交叠按在他的胸口上。
老天奶,这辈子就没摸过这么冷的胸!跟个冷心秤砣子一样。
“你遇上我也算走运,还好我上过急救知识培训课,不然今天你准是要去阎王殿报道了!”
“37。”
“……”
“48。”
手渐渐酸麻,每抬起一下都费力,像是双臂之下夹了两块板砖。山间温度低,她却出了身热汗。
第四组了……
大兄弟,我真没力气了,你醒醒啊。
卫生院建在溪南,派车到溪北走山路最快半小时,昨天又下过雨,只能祈祷行车顺利了。
第五组了……
“是死是活能不能给句话。”这人死没死她不知道,但她真的不行了,每个毛孔都在发力,眼睛都开始冒星星了。
果然,轻易不要抽好人卡。
“啪嗒。”
“啪嗒。”
汗如雨下。
男人麦色的前胸被揉红大片,谢容额间的汗毫不客气地砸向他,又红又湿,倒是添了两分活人气。
“真的不行了。麻烦去下面报道的时候给我说两句好话,我救人也算是有功,只是没活而已。”
“这可怪不得我!”
“你安心去吧。”
谢容准备松手,双眸紧闭的男人痛苦地偏头大咳,“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水。
“咦?”谢容凑上前,“活了!”
“谢天谢地,可算救回来了。”提着的那股劲儿散了,再想起身,却发现腿不听使唤了,力气被抽了个干干净净。
“能听见我说话吗?”她拍拍他的脸,还怪滑嫩的,估计是泡软了。
“听得到吗?喂!”
谢容趴在男人耳边,回忆起上辈子学到的东西,一遍一遍尝试。
“嗯。”
薄唇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谢容姑且算作是他的应答。
有回应就好。
“你坚持一下啊,救护车马上到了,你会没事儿的。”
看他一直在发抖,估计失温了,她立马脱下身上的衣服裹住他。
可惜这男人太大只了,衣服遮住上面遮不住下面的,谢容只好用手按住衣服环住他的上半身,好为他传递些温度。
——好暖。
苏禹安想睁眼,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只是微微掀开眼皮,身前世界跟打了马赛克一样,只能看见白色的方块在跳动。
听嗓音,是个女人?
是她救了我?真好,活下来了。
嘴皮微动,想要说话。
“你想说什么?”谢容将头低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昨天的一番生死搏斗,还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来不及说,只固执地攥住谢容中指,便昏了过去。
“什么毛病?学小学生拉妈妈的手?”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费了点功夫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谢容才得空观察这男人。
剪个利落寸头,衬得头型格外圆润,估计是还难受着吧,晕了浓眉依旧蹙起,鼻子还挺翘,唇形也饱满,五官凑在一起,露出一种野性来。
“还有颗痣呢!”
谢容好奇地摸了摸他右嘴角下面的小痣,这个位置倒是少见,单看长相,这人是有些凶的,可长在这个位置的一粒痣,加上现下闭着眼睛,又能让人品出几分乖顺。
危险又矛盾的长相。
视线游移间,突然发现在拽他的时候,速干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半挂在腿弯,要裸不裸的。
还真是狼狈啊,谢容叹口气。腰腹间,大腿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和大片大片的乌青。
她记得这两年随着开发,有些景点配套设施还不齐全,即便周围竖了红字警示标语,还是有人不听劝来徒步。
光是过去她知道的,已经有十来个殉了这沟了。
复又低头瞧一眼,抿着唇道:“你还算幸运。”
“也算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上对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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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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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苏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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