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您来啦!”
“庄主,您看方才在下弹得如何?”
“庄主,您想好了吗?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小白脸?”
他们是很热情的,只是说着说着便闹了起来:
“老不羞的,你叫谁小白脸呢!”
“你才老不羞!爷爷我是风华正茂!”
姜慕予微笑,一一与他们颔首致意。
候选乐师的热情远在蔺兰丘意料之外,这些男人们不知是出身何处,各个狂放大胆,轻浮孟浪,他忍不住扫了一眼,发现他们竟然全是寻常男子,没有一个修士。
藏真山掌门大隐隐于市这么些年,竟然无人发现她的另一重身份,他真不知是该怀疑他们心宽还是姜慕予另有所谋了。
不过姜慕予身为一派掌门,想要什么没有,为何要隐姓埋名,却如此大张旗鼓地招揽乐师呢?
这个猜测坚定了蔺兰丘要在这些乐师之中夺得魁首的想法。
可是,他很快便遇上了一个小麻烦。
大抵是因为他受到的待遇十分特殊——他是姜慕予亲自送来的,脸上又戴着面具,颇为神秘,不免引得诸位竞争对手格外关注他,更有甚者,还和左右窃窃私语。蔺兰丘耳力不错,恰好听见这人说的是要不要给他下个绊子。
不过是轮番弹一遍琴而已,他们能下什么绊子?
蔺兰丘不以为意。
直到轮到他演奏的时候,他才发现,轮到他手中的那张曲谱被换了。
其实仔细来说,应该不算换,算是改,只不过改得很巧妙,若非精通音律之人,不会写得出现在的这个曲谱——只动了几个音,便和原曲的基调大不相同,甚至南辕北辙。
蔺兰丘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许是因为竞争太过激烈,这群人中竟然有人提前准备了假谱子,就等着给他们看不顺眼的新人下绊子。
好本事,只不过心胸太窄,成不了气候。
蔺兰丘心中叹了叹。
可惜他们这番煞费苦心了,这招对他没用。
他将那曲谱虚虚搁置一旁,从前面那位乐师手中接过旧琴,并不在意周遭几个男人脸上隐含的幸灾乐祸,只缓缓抚摸着旧琴的纹理,在心中与这位故友道了句久别重逢。
伤别的原曲,是蔺兰丘自己亲手所作。
不过,“伤别”的原曲本不叫伤别,而叫……慕予。
姜慕予的慕予。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传说中窈窕而神秘的山鬼,其实和姜慕予本人并不相像。
她憎恶这个名字的意义,又眷恋为她取下这个名字的人——但是,这是蔺兰丘在为她创作这首曲子之前所不知道的。
他还记得当初她在听到这个曲名后,脸上的微妙神色。
大抵是那种……隐约有些不悦,却出于礼貌,仍然能够保持得体微笑的无奈表情。
后来他知道了姜慕予的身世,便再未当着她的面,弹起过这首曲子。
现如今,她为何又听起这首曲子了呢。
当一曲终了,蔺兰丘的手指离开琴弦之时,举座皆静。
燥热的夏意盘桓不散,夜色里的水声、风声、和林间藏匿的走兽却一时安静下来。
空气中静得甚至能让人听见絮絮月光穿云落地的声音。
良久后,山林中飞出一只不识趣的鸟儿,扑棱棱的翅膀,穿过他们上方的黑夜,片刻后又隐于黑暗。
众乐师如梦初醒,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为他喝了一句彩,引来掌声雷动。
然而,当他们发现上座的庄主对此无动于衷的时候,这掌声又稀稀落落,渐渐消声了。
蔺兰丘的目光穿过满座争奇斗艳、各有千秋的年轻男子,落在上首的那个位置上。
姜慕予的目光与他相撞。
他发现,总是存在于她面上的那种谦和冷静、稳重自持的从容之色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悉数敛去。
那是一种压抑的、沉静的、秘而不宣的薄怒。
蔺兰丘微微垂睫,掩下眼角嘲弄的笑意,心中浮上几许恶作剧得逞的痛快。
姜慕予半晌后才似是回过神来,例行公事般地跟着抚了抚掌,然而众人仔细观其神色,屏息凝神,愈发不敢多言。
他们都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她往常被取悦之后,决定论功行赏的意思。
果然,下一刻她开口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提起心来。
因为她问:“为何改我的曲子?”
当然要改。
蔺兰丘对这首曲子烂熟于心,若是原封不动地弹下去,恐怕当场就要被她抓住。
至于被她抓了个正着的结果会如何,他不想知道。
他顶着那无法被忽视的目光,淡声道:“曲调凄清太甚,在下恐怕力所不及,索性剑走偏锋,斗胆一改,还望庄主见谅。”
姜慕予不说话了。
此时众人比方才安静得更加厉害,大气不敢出,使得万籁俱寂,空气中落针可闻。
众人心**同冒出一句话来:勇士。
当真是勇士。
谁人不知道这位临渊山庄的庄主虽然性情宽和,极好说话,却于琴艺一道脾气古怪,堪称喜怒无常。
偏偏她又在这浊江城积威甚重,手眼通天,他们连巴结讨好都来不及,谁人敢这样忤逆她的意思?!
这人是哪里来的疯子?胆大包天的疯子!
然而,与众人设想中的她的暴怒不同,良久之后,姜慕予笑了一声。
“说得不错。”姜慕予的第一句话是,“是该改了。”
姜慕予的第二句话是:
“今日,你留下来吧。”
好啦,试阅就到这里,大家对本文有什么建议可以告诉我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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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伤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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