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今回家已有数日,原想着空闲时找师父精进一下手艺,他老人家却说要云游去,年后再回。走前给云今布置了几项任务,让她自己先琢磨。
陆家辟了间作坊给云今,陆时陆欢两个小的总爱往这边跑,但这几日却甚少过来。
午饭时云今问了,长姐说给他们请了弓马师父,最近正在学马的兴头上。家中庭院开阔,但云今畏马,就安排在外学了。
云今感念家人总为她着想,用过饭便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织护膝。
商户人家常在外走,加上两个孩子、开春后赶考的小叔子,云今想,干脆给家里每人准备一副。
一忙起来,便没工夫想霍连。那次存着报复心理,将他气走,看来效果显著,没有他在旁窥伺的感觉很轻松。
日头渐耀,总在阳光下盯着针线容易眼晕,云今正打算搬进屋里时,陆显庭回来了,后头跟着的却是小叔子。
云今迎上去,愕然出声:“发生什么事了?”
兄弟俩脸上都挂了彩,陆显庭的嘴角有伤,神情也是大大的不悦,俊美的眼中竟存了不少戾气,将云今吓得呆住。
陆景同则是额角肿了块包,不知是拳头揍的,还是被推搡到哪处给撞出来的。见云今看过来,他侧了侧身。
没人回她,云今有些窘然,无措地看向身后跟着的家仆,老仆却是避开视线,只垂着头告退。
“显郎……”
云今福至心灵地想到霍连,抄家伙动手这种事陆显庭兄弟俩是做不出来的,也就霍连会如此。
难道她之前在寺里的话将霍连气到,以至于对陆家人动手么?
“云娘,跟我回屋。”
陆显庭朝云今伸手,警告性地看了弟弟一眼,回看云今时眼中平和了许多,咬字也没那么冷硬,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一点小冲突,走吧。”
“陆显庭你可真不要脸啊。”
陆景同冷冷道:“一点小冲突,这都能被你说出口。”
听起来,这是兄弟俩之间的龃龉。云今略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应与夫君一体,去劝小叔子,再关切地慰问两句。
云今朝那边走去,“景同,你这伤要处理一下,消消肿。我去让人叫府医好不好?”
“不好。”少年冷哼一声,“谁弄的谁负责,你要么让他给我消肿,要么就你自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少年人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一向温文尔雅的兄长一把揽过嫂嫂的腰肢,动作强硬地将她的脸扳过去,就那么附唇吻上去!
“显郎!你做什么啊……”
云今慌乱不安,两手用力地推他,却反被扣住后脑,吻得更深,话音也被堵回唇齿间,她甚至尝到他唇畔的血腥味。
吻毕,陆显庭微喘着将云今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眯了眯眼,朝陆景同道:“云娘是你嫂子,不要整天你你你的。”
随后牵着云今绕过影壁,扬长而去。
陆景同瞠目结舌,脸上一会儿发红一会儿铁青,半晌,对着渐远的背影吼:“陆显庭你有病吧!”
行在抄手游廊上,云今明显感知陆显庭的手凉得很,又见他步履一滞。
“云娘,抱歉。”
陆显庭没有了方才身为兄长的强势,恢复到云今熟知的夫君模样,他看似有些懊恼,坐在美人靠上,扶着额。
“显郎,到底怎么了?你这伤是景同打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云今抱着陆显庭的臂弯劝道:“眼看还有几个月就春闱了,你就让着点他吧,我看他是小孩心性,难免冲动。”
“做兄长的,难道什么都要让吗?”
陆显庭眼里含着浓重化不开的情绪,片刻后才轻叹一声,“罢了。”
他看着妻子迷茫的眼神,心头五味杂陈,只说自己想静一静,往书房走了。
这还是成婚以来第一次被冷落,但也事出有因。云今怔怔地目送他背影渐远,忖了片刻,去府医那儿取了药箱,探望陆景同。
听人通报,陆景同早就在屋里嚷起来,“不见不见!”
云今让家仆退下,径直打帘进屋,见陆景同气鼓鼓地横在榻上,靴子都未褪。
“景同,你方才不是说要我给你处理伤口?”
听见药箱开合的声音,陆景同扶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陆显庭说什么也是什么?那我问你,我和他,你听谁的?”
云今避而不答,只当他孩童心性,问:“你们到底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景同从榻上坐起来,看向她,“还上不上药了?”
彩塑是细致的活计,上药也是,云今手上动作很轻,又极具耐心,只是见他们兄弟俩谁也不愿意说争执的原因,便也不问了。
反倒随口和陆景同说起两个小家伙在学弓马骑射。想来这样轻松的话题比较能转移他注意力,安抚情绪。
有人伺候上药,陆景同没了脾气,懒洋洋地应一声,顺着她聊下去。
聊到欢儿刚学会骑马就想打马球,将来还想加入女子马球队,陆景同心中一动,探身问:“你究竟为何畏马?南边人不骑马的?不至于吧。等春天暖和了,跑跑马很痛快的,我到时有空教你。”
云今心知自己畏马是心理障碍,平时出门也不用马,没必要去学,便只说:“到春天景同你就高中啦,届时烧尾宴曲江宴一场接一场,只怕乐不思蜀,都顾不上跑什么马。”
陆景同轻笑一声,眉宇间颇为自得,心情也明朗起来,“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啦,我常听显郎说你读书一向很好的,书院里夫子也对你赞不绝口。”
“刚说了没两句,你又要为陆显庭说话!”陆景同的神色又阴沉下去,往她唇上看了眼,方才那画面实在挥之不去,他干脆将榻上的毯子一拉,蒙住头闷道:“你走吧。”
云今无奈,“他是我夫君,你是我小叔子,我们是一家人呀,有什么话不能说开。”
“我知道你们是夫妻,你不用强调!”
云今抿了唇,看来还是得让他冷静冷静,现在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话。
她沉默地收拾药箱。
陆景同听出她要走,掀开毯子别别扭扭地说了句:“我揍了他他生气,万一他说我什么坏话,什么男女之情,你不能轻易听信!!反正是我当时气不过才说的胡话,不算数的,很离谱的,别信,知道吧?”
这话听来很怪,云今好奇地望过去,却见少年郎耳根泛红,眼神闪烁。
“景同,莫不是你有喜欢的小娘子了?”
“!”
陆景同下意识反驳:“没有!”随后嗖的一下把毯子拉回去。
“没有就没有,反应那么大。”
云今莞尔,但晓得这样的反应多半是有,少年郎脸皮薄,不爱将这种事挂在嘴边。难道兄弟俩就为这事龃龉吗?
“这又不是坏事,景同,你若有心仪的小娘子,不妨告诉长姐或者阿娘,到时候家里帮你提亲,不过我觉得等你考取功名之后再提会比较好,也不急于一时。”
“提个屁,你走吧!”少年恼羞成怒了。
云今便没再多说,提着药箱离开。
陆景同郁闷地直捶床板,随后迟疑着,摸了下处理好的伤处。
没过两天,这兄弟俩看似和好了,至少见面时说话不会夹枪带棒。
小雪这天,临川大长公主的车辇抵达晋阳,坊间百姓一下子拥到了城门口,欲瞻仰大长公主风姿。欢儿时儿一早得知消息,吵着要去看热闹,午饭随便糊弄两口就出了门。
云今不愿挤在人堆里,只是在家翻阅画册,算算时间两个孩子快回来了,便到厨房给他们做些点心。
厨娘给云今打下手,随口聊上两句,“少夫人待小郎和小娘子真是上心呐,怪不得他俩平时就爱缠着少夫人玩耍。”
云今笑了笑,“他们正长身体饿得快,正餐不好好吃,回来定是饿了。”
两个孩子也是知晓投桃报李的,这不,刚一回家,听闻舅母在厨房,自己屋都没回,直奔而来。
远远的就能听到欢儿的大嗓门:“舅母舅母舅母!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啦!”
时儿也不甘落后地喊:“我也带了!!”
云今赶忙擦了手出去。
这间专做点心饮子的小厨房设在花园一隅,曲径通幽,这会儿的季节落叶不少,家仆今晨扫过一回,如今仍积了若干片,踩上去脆脆的,倒是悦耳。
云今提了裙摆,循着声音寻过去,走的是九曲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绵延一片,池中锦鲤游弋,漾出圈圈波纹。
走着走着,就觉出一点不对劲,脚步微顿。
十几步外,九曲桥的中心,是一个身穿黛蓝色连珠纹翻领袍的男子,头戴黑色幞头,脚踏长靿靴,挺拔俊朗。他一手抱欢儿,一手抱时儿,正阔步而来。
欢儿坐在男子结实的臂弯里,高兴地朝云今招手:“舅母——这是我们的弓马师父!”
一边喜滋滋地朝男子介绍,“师父,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特别特别喜欢的舅母噢~”
霍连低低地嗯了声,面目平和地盯着云今,看她晒得透粉的容靥,一点一点失去血色。
他随手将两个孩子放下。
来到云今面前,如同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弓马师父,叉手施礼:“少夫人。”
越挫越勇的狗子:(▼へ▼メ)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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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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