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车厢之中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褚骁眼底沉郁一片,做不到瞒骗她,低低应了句,“是。”
知晓她在碧露轩和陈华锐相看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派人去查了陈华锐的底细。
又急急从城外赶回来,却得到她已经离开的消息,于是顺着碧露轩伙计指的方向,一路寻过来。
好在...及时。
也不算太没用...
“褚骁!”
沈攸怒极忘了此刻是在车厢中,直接就站起来。
褚骁眼疾手快拉住她,避免她撞到马车顶。
然而这一下,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沈攸直接跌坐在他身边。
气息相缠,久违了的女子香袭近,褚骁本能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却惹来她冷漠地抗拒。
“我们已经和离了,”沈攸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初说好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尝试着好好说,“你以后娶谁,我以后嫁谁,都跟彼此无关了。”
褚骁心头漫上无尽的酸涩和慌乱,沉默片刻,道了句,“没说好。”
和离是和离了。
但没说好过什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
“你...”沈攸怒极反笑,“国公爷如今是打算当无赖吗?”
褚骁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陈华锐并非良人。”
“他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
“娶妻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平日里时常同其他男子厮混。”
沈攸:......
“你说什么?”
她不由自主想起适才在碧露轩与陈华锐仅有的那半个时辰的接触,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当时心中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了。
褚骁从怀襟中掏出几封信,皆是手底下的人调查得来的结果。
“这里边是经常同陈华锐厮混的那些男子的姓名和住址,你若不信,我可以将人抓到你面前。”
他顿了顿,再度郑重其事道,“沈攸,陈华锐并非良人。”
沈攸心底说不震惊是假的,但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单凭陈华锐适才在碧露轩前那样的懦夫行为,她也不可能再和他有牵扯。
但...
没了承德侯府这门姻亲,陈华锐大概率会继续相看下一个女子。
她无法在知晓这件事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其他女子跳入陈家这个火坑。
思及此,她接过褚骁手中的信纸。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然缓解,沈攸抿紧了唇,一时之间亦不知该说什么。
这信纸上的信息是他调查得来的,确实另有用处。
可他几次三番调查她相亲,这样的事,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以接受。
“褚骁,”沈攸闭了闭眼,声音清冷,“我们已经和离了。”
没有谁和离之后还无端牵出这么多纠葛的。
她又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单薄的脊背靠着车厢壁,一身白衣胜雪,握着信纸的两只细瘦白皙的手用力得手背浮现细小青筋。
唇瓣紧抿,秀眉微蹙。
满心满眼皆是抗拒。
褚骁眼底是死一般的灰败。
他像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亲手将她推开。
即便是这四年里,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可她却已经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喉间突的涌上阵阵苦涩,褚骁搭在膝上的双手死死紧握成拳。
是他活该。
他站起身,不发一言,下了马车。
牧庚适才看到褚骁和沈攸一起入了马车,还以为他家主君和沈大姑娘和好在即呢。
却没想到,车帘掀开之时,看到的便是褚骁黯淡晦涩到了极致的神情。
牧庚心里一咯噔,连忙跑上前,“主君...”
褚骁声音极冷,“回府。”
话落,他直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蹄声渐远,车厢里这回是真的安静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攸卸力一般,整个人靠在软垫上。
她抿紧了唇,有些懊恼自己为何每次碰上褚骁,心绪都起伏得如此厉害...
但这一次,两人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吧...
掌心里的信纸几乎被她捏皱,她回过神,急忙将信纸铺平开,仔细叠好,收入信封之中。
深吸一口气,正要掀开帘子下车,就看到紫藤和包云秀以及车夫都从洛雨巷中出来。
他们三人显然都不知道适才外头发生的事,但紫藤毕竟是跟着沈攸那么多年,敏锐察觉到她心绪不佳。
而包云秀因为寻到新的住所,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看向沈攸,“姑娘的大恩大德,云秀此生必当谨记,往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攸问道,“院子看着可还喜欢?”
“喜欢,”包云秀笑,重重点头。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院子,能得一处容身之所,于她而言已经难得的恩赐。
看到包云秀开心,沈攸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她唇边扬起抹笑容,道,“喜欢就好。”
“唐老二已经被抓进京兆府,晚些我会找讼师为你写状纸,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好,云秀相信姑娘,”包云秀定定地看着沈攸,眼底是全然的信任和郑重。
***
夜已深。
月光清华,朦朦胧胧,有云层飘过,仅是转瞬间,便将月光遮掩住。
宫墙被笼罩在一片暗色之中,乾政殿内却烛火通明。
褚骁一身墨色窄袖锦袍,正抱着小酒坛,坐在齐瑾承批奏折的龙案面前的台阶上。
一双大长腿随意敞着,那张冷峻锋利的脸此刻染上酒意,黑眸微眯,眼底晦暗灰败。
而齐瑾承无甚形象地坐在他身旁,举起手中的小酒坛同他的碰了一下,自顾自地饮酒。
他们是交过命的好友,一起饮酒是再经常不过的事。
可上一次褚骁这样心情低迷拎着酒坛子来找他,还是在四年前。
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恢复如前,与当时他们偷偷驻扎在山间已是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两次心情低落阴郁,都是因为沈攸。
齐瑾承像是想起什么,斜睨他一眼,“如今回到临安城了,人也见到了,话也说上了...”
他顿了顿,又道,“阿骁,我还是那个问题。”
“你当真从来不后悔吗?”
后悔...
褚骁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酒意将他冷冽的眼尾熏红,他喉结滚动。
良久,沉哑的声音响起。
“不后悔。”
***
沈攸的动作很快,说要写状纸,隔日便已经请来临安城有名的讼师。
状纸刚刚写好,京兆府的差役就上了门。
唐老二是被褚骁的人抓进京兆府的,京兆府尹自然不敢轻视,当时就用牢狱里的办法,硬生生给唐老二醒了酒。
有嫌疑人,那就得有苦主。
因此,差役上门来找包云秀。
京兆府的公堂里,明察秋毫四个大字高悬于上。
正下方,威严坐着的,是京兆府少尹。
包云秀何曾来过公堂,眼下整个人有些局促不安。
但好在沈攸就陪在她身边,一旁还有胜券在握的讼师。
她心下稍定,站在公堂最中间,双膝下跪,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状纸,“民女包氏,有一事诉于唐老二,状纸在此。”
“请大人明察秋毫。”
京兆府少尹清了清嗓子,让人将状纸呈上来,之后又命差役将唐老二提来。
不过片刻,便有铁链声响起。
包云秀下意识往后望,便见前几日在巷口还耀武扬威的唐老二,眼下几乎路都走不动,靠两名差役一左一右地架着,才能来到公堂之上。
沈攸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唐老二只是在京兆府的牢狱里待了几天,就变成这幅鬼样子。
她陡然想起那日在巷口处,褚骁说的话。
“把人押到京兆府,给他醒酒。”
想来,唐老二如今这样,是因为差役动手给他“醒酒”了。
思及此,沈攸心中冷嗤一声。
也好,让唐老二体会一下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这个案子其实十分简单。
若不是褚骁的人亲自将唐老二送来,甚至都不需要劳烦到京兆府少尹亲自坐堂审理。
沈攸、紫藤和马夫,甚至于碧露轩里的伙计和包云秀以前的邻居,都是证人。
更何况包云秀身上还有那些青青紫紫尚未消退的被打痕迹,京兆府只需找个婆子一瞧,便已经铁证如山。
然而在判定之前,京兆府少尹眉毛一挑,下意识扫了眼公堂之后隐蔽的角落,随即严肃道,“无论成婚与否,都不是殴打他人的借口,更何况包氏女同唐老二和离之后,依旧遭受着非人虐待,此为大齐律法所不容。”
“此案证据确凿,依据律法,今判唐老二笞三十鞭,流放八年。”
听到这个结果,包云秀猛地瞪圆了眼,兴奋溢于言表。
她原本以为,若是能给唐老二一顿鞭刑,那便不枉来这公堂走一趟。
却没想到,这结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好。
“退堂——”
差役的声音响起。
京兆府少尹临走之前,与沈攸不期然目光相撞。
沈攸顿了顿,便瞧见京兆府少尹朝她微微颔首,她亦回以一礼。
再抬眸时,京兆府少尹已经离开。
只公堂与后堂连接的一屏之后,似有暗色锦袍衣摆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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