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呜我错了——”
自带回响的哭嚎声回荡不休。
震的无间炼狱门前的九尺神像都在微微颤动,落下些许灰尘。
走在最前头的神差抬手挥去眼前的灰尘,波澜不惊的扯了一把手里脚腕粗细的铁链。
“赶紧的,走快些,别以为当上神差很快就能出去了,无间炼狱里的哪个神差不是戴罪之身,别高兴的太早。”
铁链很长,每过三步的距离便缠着一人的手腕,缠了大概三十来人,被迫排成了一条长龙。
在这般狼狈之下,唯有落在最后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竹青绫袍,如闲庭信步般慢悠悠的跟着。
走在他前面的人瞧了,只当他也是神差,并未多问。
现如今,他们可不是什么罪人。
或者说,曾经是。
但自从他们愿意改邪归正,成为神差,为无间炼狱做事时,便不是了。
有人大着胆子与最前头的沈听搭讪,“仙君,方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沈听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同族,前几日刚抓回来的。”
“啊?不可能。”这人坚定道:“我们魔族素来强大,怎么可能嚎成这样。”
“呵。”沈听嗤笑一笑,“那是你没犯她手里。”
“她?”
怔愣片刻后,这人想起自己听见的一些传言,顿时瞪圆了眼,眼底闪过一丝畏惧,“你说的她,不会……不会是……”
……
“岁妱!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古韵绵延的大殿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腾蛇盘绕的木雕柱上,正绑着一个长发凌乱,看不清模样的少年。
少年跟前漂浮着数十根食指长短的白羽。
白羽柔软,纤细,散发着微弱的灵光,能无视少年穿着的黑袍,根根挠到肌肤上。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接踵响起,吵醒了一旁趴在桌案上睡觉的少女。
水墨纱衣随着少女猛地坐直而微微从肩头落下,她双眼迷茫,头上的仙子髻也乱糟糟的,此时因着刚醒,脸颊上还留着一抹红印。
片刻后,岁妱才揉了揉眼睛,懒散的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还在吱哇乱叫的少年,慢悠悠的倒下一杯水,“你叫声也太大了些,你们魔族知道你这般没骨气吗?”
少年情绪更加激动,魔语如泉涌。
听不懂,但肯定没一句好话。
这人乃是前几日在凡间作乱的阴魔,以他在魔族的年纪来算,还是只幼崽。
阴魔岁妱见过不少,但在凡间当神棍当的津津有味的阴魔,她头一回见。
天界给他的罪名是——
阴魔凌星祸乱人间,面壁五百年。
以魔族的秉性,她去抓人前,以为对方定然仗着阴魔能看透一切,摄人心魂的能力作威作福,驱使凡人,将其当做傀儡,成为一方势力。
可当她千里迢迢赶到禹州时,只见那城门之上,禹州州主大手一挥,封了身旁的黑袍少年为军师。
魔族行事果然魔幻。
谁能想到与其对视一眼,家底儿都能被看光的阴魔,当起了算命先生。帮着禹州州主攻打城池不说,还三天两头的帮人算命捞银子。
魔,在凡间捞钱。
开天辟地头一回听说。
一时之间,岁妱也不知祸害苍生这罪名放到他身上,合适不合适。
但天界下令,她一个小小神差,置喙不得。
岁妱端着茶水走到少年身边,将水递到他嘴边,歪头看他,“骂了这么久,要不喝点儿?”
骂声停滞一瞬——
“呸。”
凌星不喝,还往茶杯里吐了口水,以彰显他宁死不屈的意志。
岁妱:?
很好。
瞌睡彻底醒了。
岁妱脸上的笑容依旧,手上却动作极快的捏住他的下巴,将茶水倒进了他嘴里,最后再用黑袍上唯一没的衣角,擦干净了茶杯。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凌星被呛得仰头咳嗽半晌,发丝散开,露出少年的全貌。
消瘦的脸上蒙着一条黑稠,额头两边短而粗的黑色小角应当是刚长出来不久。
阴魔最厉害的便是他们能看透人心,可用带着法力的黑稠遮住双目后,他便与凡人无异。
如今就连呛着水,嗓子都能疼的厉害。
更遑论他身前的白羽仍在尽职尽责的来回搔痒。
凌星受不住了,“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魔透露给你我们魔族的秘密,啊……我错了,别挠了啊哈哈哈,啊……岁妱,老子要杀了你!”
他胡言乱语了半晌,岁妱轻轻一抬手,一道灵光从腰间刻着妱字的玉牌中飞出,化作十来根白羽加入了‘战场’。
岁妱捏着玉牌,慢慢道:“连你们魔族少君都受不过这招,劝你还是别硬撑了。”
凌星虽然被遮住了双目,但他的感知并未退化,察觉到岁妱又放了白羽出来,再也挺不住了,“错了我错了,我听话,我会乖乖受罚的。”
话落,数根白羽停在空中。
凌星总算能好好喘口气。
“你放才说少君都受不住这招,你认识我们少君?”
岁妱点头,“认识。”
她瞧了一眼凌星额上的小黑角,只有魔主一脉的魔族人,头上才会长角。
果不其然,凌星说:“少君是我二爷爷。”
“……”
不是,与她年纪相仿的魔族少君都做爷爷了?
按辈分来说,凌星岂不是该唤她……
“奶奶!”凌星忽然激动起来,“你是我亲奶奶!我就说岁妱这个名字怎的这般熟悉,原来是与我二爷爷一同长大的北荒帝姬!”
岁妱抬手捏住少年喋喋不休的唇,“少胡说八道,谁是你奶奶!”
可眼睛却老实的看向落在窗边的水镜。
镜中的少女身子纤细,瞧着也就十**岁的模样,杏眼桃腮,琼鼻樱唇,便是放在三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他竟敢将她叫的这般老!
“唔唔……”
岁妱松开手,凌星连忙道:“奶奶,你不记得我了吗?三百年前你还从魔族将我偷走了呢,后来要不是我二爷爷率兵要打北荒,我就死在您手上了。”
他急着认亲的神色不似作假。
但岁妱从前与魔族少君打过的架何止千百场,这点小事她早就不记得了。
“不信您仔细瞧瞧我的模样,我真没骗您!”
“奶奶~”
“奶奶,您看看我嘛~”
岁妱被他吵的心烦意乱,但因着三百年都不曾见过故人,心中冒出的那一丝好奇令她下意识将手伸向那条黑绸。
“从前听我二爷爷说,您是他在北荒唯一的敌手,他连北荒大君都不怕,却偏偏在您手上吃过不少亏。”
“二爷爷还说,他唯一赢您的一次就是在婚事上,您嫁了个凡人修士,还不敢带回北荒,而他却娶了魔族最美的女子。”
凌星叙旧了半晌,也不见跟前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啊……
“奶奶?”
停在黑绸边的指尖忽然垂下,岁妱嗤笑一声,“想哄我摘下你的黑绸?”
“……”
“你二爷爷没告诉过你,这些小把戏都是他玩烂了的?”
“……”
“也对,凭你一个阴魔,却在凡界当个神棍的脑子,确实也只能想到这种小孩儿把戏。”
“……”
重重的喘息声从凌星的喉咙发出,一瞬间,黑红色的魔纹疯涨,不过片刻就从脖颈蔓延至嘴角。
凌星龇着牙,恨不能将眼前之人一口咬死,“我杀了你!”
话落,白羽临身,那足以令魔崩溃的痒意再次袭来。
凌星活了三百年,头一回理解他二爷爷为何每回提起北荒帝姬,都要发场大疯。
“妱妱!”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和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与岁妱穿着同样水墨长袍的女子,她神色急切,步伐匆匆的从门外走来,“狱主命你去一趟浮水殿。”
岁妱不解:“去那儿做什么?不是只有新上任的神差才会在那里浮水过身吗?”
话虽如此,脚步却仍旧老实的朝浮水殿走去。
“奶奶,奶奶你不管我了吗?!”凌星大叫。
女子莫名瞧了一眼凌星,随即立马跟上前头的岁妱,“听狱主的意思,好像是想让你收个弟子。”
岁妱脚下一顿,掉头就走,“不收。”
她一个人乐的清闲,才不要找个麻烦在身边。
“欸,等等!”女子拉住岁妱,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伸出一根指头,向上指了指,“是……的意思。”
“估摸着是你差事办的好,得天器重,这才特意吩咐让你收个弟子。”
可不是办的好嘛。
岁妱才来无间炼狱三百年,便以手段非凡四个字传遍了三界。
莫说他们这些神差了,就是外边儿的小神听了岁妱二字,也会打个寒颤。
这不,连里边儿那个阴魔,都不堪受辱的叫她奶奶了。
“得天器重?”岁妱抬头看天片刻,这才扬起嘴角,笑弯了眼,“成,既然上边儿这么看重我,那这个弟子,我收下了。”
岁妱刚要走,女子却仍旧拉着她不放。
“今日去浮水殿的共有三十二人。”
有三十二人可以挑选?
不错不错。
她怎么着都得挑个脾气好,能做饭会唱曲儿,最好还本事大的乖乖徒弟。
“但是吧——”女子迟疑道:“你没得挑。”
“为什么?”
“狱主已经帮你挑好了。”
沉默一息后,岁妱牙酸了,“来头不小啊。”
无间炼狱是三界众生犯下大错时受刑的地方。
想要离开此地,唯有两个办法。
一是受刑结束。
二便是诚心悔过,成为神差,替天界办事,以此换取功德,减免刑法,提前离开。
但能当上神差的,哪个不是有点背景的。
如她这个北荒帝姬。
如站在她身边的蓬莱首徒云仙。
但她们自愿成为神差之时,可并未被狱主特地关照过。
“我倒要瞧瞧,来的是什么品种的神佛。”
神差=有点背景的罪犯,可以通过接任务,抓捕其他罪犯让自己减刑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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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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