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佳肴嫁进金家的前一月,天牢里的爹爹刚判了秋后问斩。红艳艳的嫁衣刚穿上身,便这样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在衣襟处留下碗口大小的深色泪痕。
那日天色晦暗不明,斜斜飘着几丝雨。佳肴躲在金家的花园里哭,冷不防被一只气急败坏的手拽到了一边,便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是说在金家只为避祸么?怎么好好的你却要成亲!”
钱如谦从佳肴手中抢过帕子给她拭泪,吼了一声到底软下架势,紧握的拳头换作了耳边的软语央求:“不是约好了么,明年我娶你,我们去太湖泛舟……”
佳肴的泪没有忍住,珠子似的滚落,拽着的他袖子只是哽咽,半晌说不全一句话。钱如谦伸手环着佳肴的腰肢,温言软语,苦口婆心地劝。
不要嫁。伯父从前对金家有恩,即便是悔婚,最糟,也不致翻脸。
他来的时候信心满满,以他钱如谦和郑佳肴的情意,只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佳肴怎么可能抛开他去嫁旁人?哪曾想苦口婆心劝说了半晌,佳肴满脸的妆花了大半,却一脸决绝地咬了牙,把那催人心肝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一切早就安排好了。爹爹若有不测,金家便会将婚期提前。”她的脸色苍白,看着钱如谦只是轻笑,“何况现在郑家如此潦倒,你要娶我,你爹爹未必肯。如谦,我只好负你。”
钱如谦僵着手指把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拢入怀中,心中的酸楚在脸上变换过千万种情绪,终究无可奈何地低了头,伸手用力按在佳肴的肩膀上。
“金府未必一切顺心,你……万事小心,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不要客气。”
眼前的如谦还是平时明朗宽和的样子,分明心里难受,却依旧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佳肴仰着脸看他强自舒展的眉头,怔怔半晌,鼻子一酸又滚下泪来。
她这样背叛他,根本不值得他的倾心相待。
这些天勉强硬起来的心,不觉又狠狠揪痛起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回房中,狠狠地哭了一场。还有一层意思不曾说出口,钱如谦的父亲不过一等御厨,帮不了自己为爹爹查证雪冤,她只能寄望于官职更高的金家。
郑佳肴已然家破人亡,只能亲手辜负这段美好的爱情,再开始算计婚姻。
好在金家公子金淡泊,素日里也不算生疏。
如此这般,佳肴穿着那身凤凰于飞的嫁衣嫁入了金家。洞房之夜,金淡泊挑开她的盖头,佳肴便晕红了双颊,却眼波如水地看过去,像之前练习好的那样,一声声婉转低唤。
泊哥哥。
夫君。
{二}
金淡泊对佳肴很好,哪怕金家上下明里暗里都多嫌着她三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存体贴。
他每日起早,等她梳洗好了,才携了手去父母居住的小院里请安。晚间回来,一定先来看她,再去哄娇蛮的妹妹。他亲手给她描眉,细长姣好的柳叶眉,倒映在他的眼底,弯成春夜的一泓碧水。
她妆台上的首饰盒里,他置办的首饰快要塞不下,从家里带来的几件,便被他宝贝似的讨了去,说要放在书房朝夕相对,以解相思之情。佳肴羞红了脸不理他,隔了半晌,又忍不住起身去厨房,挨上一通白眼,做出一碗秘制的八宝甜酪送上他的书桌。
他的衣上熏了清雅的沉水香,闻得久了,她也渐渐爱上。
嫁鸡随鸡,一晃就大半个月了。有金淡泊的庇护,府里人欺负起她来也不敢太明着来。
佳肴有时想起来,所谓良人,大约就是金淡泊这样的,温良如玉之人,虽不相爱,却也相敬如宾。
绷紧的心弦一天天放松下来起来。一日,金淡泊拿着一支旧钗和她闲话往事,称赞她和爹爹学得的一身好厨艺,佳肴忍不住又红了眼圈,便不免提及当日抄家的情由,伏在他肩上软语央求,求他为自己查证,是谁害死了爹爹。
金淡泊拍着她的背:“肴儿,别任性。你我皆知,郑御厨是因那盘没雕眼睛的玉龙献寿才被降罪的,他若还在,定也不愿看你如此执念。说起来,岳父可曾着意留给你什么念想之物?食谱,或者食单?”
佳肴没顾上他的问话,自顾自地坚持:“不可能!那道菜爹爹在家中练过多次,怎会忘了给龙雕眼睛?他在狱中还托人传信回来,安排我母女避祸,分明是被人陷害——若非如此,我怎会嫁到金家?”
金淡泊抱着她温柔安慰,却只是不肯相信她的话,佳肴心急之下便生了气,指着房门连声叫人走。谁想这回金淡泊竟也生了气,不顾她的泪眼哽咽,真的拔脚就走,一并把她妆台里剩下的陪嫁首饰也尽数拿了去。
这一去,便是几日不再登门。佳肴自觉有些理亏,正想着何时拉下脸面去撒个娇儿,事端便找上门来。
府里新到了两篓螃蟹搁在厨房里,都说嫂嫂做的蟹黄羹最是美味,不知可否劳动芳指?
金淡澹的丫鬟倨傲地抬着下巴:“秋光明媚,小姐想和少夫人坐在花园小池边品羹赏菊,还请少夫人动作快些。”
收拾一番过去,厨房里头竟空无一人,只剩大半篓张牙舞爪的螃蟹冲着她耀武扬威。佳肴去捉的时候,手指被狠狠钳了一下,端着蟹黄羹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湿的。
分明是有人捣了鬼。当佳肴看到金淡澹得意的神情时,便再不作第二人想。
但她还是“失足”落了水。金淡澹惊声尖叫着晕倒在旁,丫鬟们忙着把大小姐抬回房间去,都没顾上水中挣扎的她。若非佳肴粗识水性,这样在水里泡上半个时辰,只怕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金淡泊黑着脸责罚了下午所有伺候的丫鬟,蹲坐在床头给她盖被子:“淡澹小孩儿心性,只是嫉妒你抢了我,你别生气。”
佳肴心有余悸地拍开他的手,反问道:“小孩儿心性?夫君,我听说,小姑早就过了及笄之年,马上也要许人家了吧?”都要许人家的人了,还小孩子?
没曾想话音才落,白日里那丫鬟在门边露出一张脸来,干净利落地冲着金淡泊说,大小姐入夜后腹痛不止。
“大夫说是中毒,时间大约是今日下午。”丫鬟咬重了中毒二字,扫了佳肴一眼,“太太让我把少夫人带去问话。”
“不是我!”佳肴猛地拽住金淡泊的袖子,“蟹黄羹没有问题。你信我!”
金淡泊点点头,伸手把她的手放回被窝。
“我去和母亲说。放心,我信你。”
佳肴看着他出门,心里一空,两手握着被子把脸埋进去,呜咽着便哭出了声。当初她一门心思想借金府的力量为父亲翻案,如今却忽然觉得,怎的连安生下来好好过个日子也这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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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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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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