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年前萧成翎被调任至东海总督,如今陛下年幼,陈王摄政,少了萧成翎这等威胁固然是好……”江宴愁眉不展,“可东海如此远京之地,他想要动什么手脚也不难。东海剿匪一事这么多年还未了结,不像萧成翎的作风,我忧心此事,才想亲自来东海一看。”
风烟:“我没记错的话,江大人与萧成翎是书院的同窗?”
“不错。”江宴莞尔,“正是往日有所了解,我才敢笃定他此举有异。”
风烟:“江大人可有什么猜测?”
江宴摇头,“不敢贸然猜想,一切还当眼见为实。我已暗中向陛下请了职,协助东海总督剿匪,借此进入营中探查情况。虽说在下仙骨不佳学艺不精,仅是自保还是可行的。”
虽已有混入营中之策,却还是刻意寻了个访友的名头遮掩,怕是担忧有人给萧成翎通风报信吧。
风烟叹道:“江大人既然说了这些,是认为我们能帮上什么吧。我们二人初到江南,也只是想着游玩而已,会不会太过打草惊蛇?”
江宴:“泉主与问城主肯帮忙就再好不过了,这点倒不必担心,只说我们在江南有约便好。”
“那么。”风烟捏着酒杯,递到江宴身前,“索性我闲来无事,江大人有需我自当帮忙。要怎么做?”
江宴笑笑,“不必担心,动身之时在下会来寻二位的,不论真假,我们只要协助东海军剿匪便好。”
问飞鸿取了茶壶来,不动声色地将酒壶换掉,“江兄放心,这些日子我与师兄都会在江南,毕竟是为民剿匪的义事,有可用之处请随意开口。江兄用膳了吗?”
“那就不辞好意了。多谢。”江宴再要了一副碗筷,也把酒杯放下,“前些日子听闻泉主复出于试仙大会,着实惊奇了一番,不枉问城主如此惦念,既有故人归便好。”
知道问飞鸿用意,风烟也没执意喝酒,老老实实接过了问飞鸿斟好的茶,“飞雪城承蒙大人照顾了。”
“问城主忙于试仙大会,今年的春宴都未参加呢。”江宴向问飞鸿敬了一杯,笑道,“原先说的《雪春集》的续册,真不知何日得见呀。”
问飞鸿弯着眉眼,“江兄莫开我玩笑了。”
“哦?”风烟懒洋洋地眯起眼,“还有续册,我可都不晓得呢。”
问飞鸿:“师兄……”
风烟不逗他了,提起筷子专心吃饭,与江宴聊着这五年间朝中种种——先帝驾崩,幼帝继位,陈王摄政掌权。萧成翎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与陈王实在是不对付,便被调离了京都,前往东海剿匪,一去三年未归。
早些年风烟便与萧成翎打过交道,据说没什么师承,是一位散修,人倒是挺好相与,但是于政事上的野心太大,绝非池中物。江宴还是安邦侯世子时便与萧成翎针锋相对,如今萧成翎不在眼皮底下,忧心之事则更多。
饭后问飞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江宴,坐回风烟身旁,道:“剿匪……师兄怎么想?”
“好歹与江宴交情不浅,这种事只是帮把手而已,倒无所谓。”风烟晃着茶杯,哼曲而饮,“到时候少说多做便是,少管他们之间的恩怨。”
问飞鸿点点头,“我明白了。师兄下午要去药铺吗?”
风烟慢慢撑着扶手起身,“走了。”
出酒楼还得问路,才知道烟水城还不在此地,风烟便乘着老白悠悠晃荡过去,半点儿不着急。
从前问飞鸿不曾同风烟来过烟水城的药铺,只好由风烟领着路,两人兜兜转转找到烟水城,已近黄昏时。
掌柜的显然也是跟着风烟多年的老人了,见他归来激动不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摸出账本算起账来,说着这些年泉主不在难与天宝阁调应亏损无数种种……问飞鸿压根不知道风烟在江南的产业,自然不知此事,只好尴尬地坐在一旁。
风烟好说歹说把掌柜的安抚好,定言此事他将来会协调,不必担心,回头给问飞鸿递了个眼神。
问飞鸿默默点头。
“陆掌柜,五年前我托你寻的那样缑月草,如今可有下落?”
掌柜闻言愣了片刻,叹道:“小人办事不利啊,得到缑月草消息时,它已在万应坊手中了。”
风烟皱眉,“京城万应坊?”
“正是啊!”掌柜一拍大腿,恼道,“进了万应坊的,便只有等拍卖会启,虽已打听到就在三月之后,但若无天宝阁财力相帮,想得缑月草实属难事啊!”
万应坊……能在京城做大的,必不算全然的江湖人,定然与天家有所牵连,不好贸然招惹。眼下恐怕唯有拍卖一途,但风烟实在不愿往王城那等是非之地跑。
“师兄?”问飞鸿牵住风烟的手,安抚似的轻捻指尖,“师兄若嫌麻烦,交给我便好。”
“唉,也罢。”风烟抽回手,抖抖衣摆起身,“改日再往王城跑一回吧。先找家客栈落脚吧,真是消停不了。”
将老白丢在药铺,他二人自寻住处,向客栈老板领了房门钥匙上楼后,问飞鸿踏一步拐进风烟屋前。
手中拉着门板开也不是关也不是,风烟拿玉扇轻敲他胳膊,“又折腾什么?”
问飞鸿一副委屈极了的神色,回握住扇柄,顺势挠上风烟手背,白痕都不留,只是划出丝丝的痒意,“只是忽想起一事——师兄回来之后,私底下从不唤我名字。”
不过风烟一松手的功夫,问飞鸿便颇为自然地挤入了风烟房内,于案边等风烟落座,倒是反客为主似的。
“从前师兄唤我飞鸿,如今想来,这段时日竟只在幻境中听过一次。是师兄不喜此名吗?”
“少胡扯。”风烟着实头疼,又拿他没法子,只好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醒神,“你如今也大了,我欲与你同辈相称,你却未取字,要我如何称你?”
他忽就欺近了,一面勾缠着风烟的五指不肯放,要多缠绵有多腻歪,一面用那双剔透极的星眸望过来,“我不起字,是留待师兄来起的。”
风烟:“什么?”
转念一想,何事这小子干不出来?
指尖似乎没了知觉,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掌温还是年轻人更为热烈的温度,风烟如同僵拙的偶人般,半分动作也无。
就好像他这只手是多新奇的玩意似的,问飞鸿捏着死活不肯放,尤其爱按挠他的掌心,风烟被惹得痒了,只屈起指节蹭蹭问飞鸿指缝——这可真是天大的退让。他心中对问飞鸿举棋不定,手上自然也做不出多决绝的事来,只好纵容着问飞鸿胡闹,索性没有旁人在侧。
“师兄的手好看。”问飞鸿大概是见他推一步,便得寸进尺,牵着风烟的手贴在自己颊边,还要挑衅似的眨眨眼……虽说定不是这个意思,但风烟眼下没有与他风花雪月的心情,看着便也差不多了。
风烟随口道:“你的也好看。起开,我要喝茶。”
问飞鸿:“师兄这茶凉了,不如我再拿下去温一会儿?”
风烟摆摆手,打发他闭嘴。
只是不知这小子今日吃错了什么药,闭嘴是不可能了,问飞鸿托着下巴,一转话头扯了回去,“师兄可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我的字。”问飞鸿始终含着点笑意,叫人难分他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提出此事,“我无父母,长辈只剩下师兄一人,只盼师兄能为我起这一字,才留到了现在。”
真叫风烟揪心起来……问飞鸿不提,但风烟清楚,他及冠时本当由师长起字,但相依多年的师长死于风烟之手,唯独盼着的风烟也下落不明。
这孩子到底是怀揣何般心思,写下那情长意绵的字字句句的呢?
“穹明。”
风烟蘸了杯中茶水,在桌面写下这二字,“这个不错。”
“师兄多叫叫。”问飞鸿没退开多久,便又搂住了风烟的胳膊,实在是腻歪得令人发指,可他满面欢欣,叫风烟怎好令他愁眉,“此后这便是我的字了。”
“有什么可欢喜的,对我们这些人而言,根本没什么机会用上,我化名流云行走,也未有人发觉异样。”风烟轻拍了拍问飞鸿的胳膊肘,“至多算得上亲友之趣罢了。”
“名与字都是长辈之愿,师兄愿我如晴空穹明,自然是欢喜的。”问飞鸿照着风烟的笔画,在桌上描了一遍这二字,又忽笑起来,“师兄呢?师兄的字是自己取的吗?”
风烟:“我哪有什么亲长,自然是自个随意取的,也没有几个人知晓。”
问飞鸿:“我倒是很喜欢,不过师兄为何不大愿我这样唤你?”
倒不是没大没小之类的伦常之理,纯粹是风烟早听惯了问飞鸿“师兄”来“师兄”去,不怎么习惯而已。他拨拨茶盖,神色不动,“你要乐意,我倒是无所谓。”
“我才不乐意。”问飞鸿又捏他指尖,又麻又痒好生别扭,“师兄的字旁人也叫得,独我才能称师兄,我自然不会改的。”
风烟叹了口气,“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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