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了吗?她受伤了!她受伤了!”袁华满哈哈大笑,仿佛已看到胜利的结局,“攻她心防!”
“嘶……好疼”楚千繁在心底轻声呢喃。
但这份疼痛此刻却不宜宣之于口。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够再撑一时半刻,而楼星盟可以快点发现她的失踪。
“一起上!”袁华满挥手。
剑光一闪,七八把剑势夹劲风朝楚千繁砍来。
楚千繁猛地转头,长袖一挥,弹身而起,冲那树梢上飞去。
楼星盟还在运功疗伤,现在情况不知如何,今日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他们再往前走。
楚千繁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忍着疼痛朝东北边的深林踉跄而行。
她浑身疼痛难忍,呼吸几乎衰竭,视线忽明忽暗,夜色中行路已是艰难,也不顾得辩星看月,只是盲目地向前奔逃。
三步一趔趄,她行得跌跌撞撞,左右手向两边摸索着,以防撞到丛林中茂密的树干。
此处荒郊野岭,只有官道偶有人迹,其余区域要么便有野兽横行,蛇虫成堆,甚至还可能有要命的瘴气。
袁华满手下一干人等没有料到楚千繁会往丛林窜入,纷纷顿足,把目光投向袁华满,等待他发号施令。
袁华满不负众望,很快就做出了决策:“她受了伤跑不了太远!深林树木丛生,用火把容易引起山火,你们十步一人保持距离,谁能砍下她的头颅,我重重有赏!”
“是!”弟子们得令纷纷将火把熄灭,转身遁入林中,借着稀疏的月光追踪。
他们穿梭在林中各处,密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四野中铺天盖地而来。
山间的夜晚本就格外冷冽,疾跑带起不小的风,身体颤抖得让她又产生了自己仍然置身于塞北栖寰山庄的错觉——
万物枯寂、呵气成霜。
风声如刀,割着她的耳朵。身后,袁华满等人用剑开辟道路的伐木声隐隐传来。
楚千繁为了甩开追兵,走的都是些难行的路,而为了节省时间,她并没有停下来清理那些丰茂植被上伤人的刺。
楚千繁此时浑身已血迹斑驳,尖利的荆棘划破她的衣裳,割破她的手臂、大腿、脸颊。
她一边跑,一边翻出藏在腰间的一樽小药瓶,取出烈焰丹,仰头囫囵吞了下去。
烈焰丹的药效极快,呼吸果然变得顺畅,温暖的热气在楚千繁的口鼻之间哈出,随后在夜的寒凉的裹挟中化成白气,还未等升腾飞旋,就被楚千繁迅疾向前的身躯迎面撞散。
匿息之毒稍解,她精神焕发,一口气连奔出数十里,才发觉眼前竟是一片清冷广阔的天地。
原来她已奔出了林子,周围尽是些随风摇曳的草莽,再无荆棘拦路,也再无树木可以供她搀扶。
忽然脚脖子似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咬了一口,她脚下一滑,栽了跟头,径直向斜坡下滚去。
天旋地转。
而楚千繁却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了。
她呼出的白气散去后,天边残月的冷漠光华之下,俨然是一张狞笑的脸。
这副笑容与那宋姓弟子见了金元宝之后的媚笑别无二致——就算他几个时辰前才亲眼见到楚千繁如何杀了他十余名弟兄。
烈焰丹加深了穿魂游脉针的痛苦,楚千繁只觉得像是有一条带着雷霆之怒的蚕虫在她体内一点点往上爬。从大腿到肺腑再到胸膛,再一路延伸至她的脖颈,脸颊,瞳孔。
那人咬了咬牙,抬手发狠,正欲剁下楚千繁的头颅。楚千繁手疾眼快,艰难抬手,银丝钩住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
剑锋最终落在了楚千繁身下的空地,因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楚千繁已借助石头的力量挪动了自身的位置。
那人一鼓作气,一剑不成再砍一剑。
楚千繁连忙翻了翻身,惊天的疼痛袭来,她脸颊的肌肉开始颤动,身体当中,已分不清是腿骨还是手臂,有着漫长的、被挤碎的疼。
就这么结束了吗?
一声不甘的叹息。
她举目眺了眼深灰中渐渐无浮现出暗白的天空,月色在逐渐隐去,天就快亮了。
她独自躺在随风摇曳的草浪之上,昏昏沉沉地强撑开已经十分沉重的眼眸。
剑光一闪!
被一剑捅穿腹部的却不是楚千繁。
“温涵之!你、你干什么?”一人瞠目结舌道。
“唰唰”的利剑出鞘声响起,一人质问道:“原来你与这妖女竟是一伙的?”
楚千繁睁开眼,这才看清染血的剑刃正从身前那名欲击杀自己的栖寰山庄弟子的腹部贯出。
而出剑杀人的,竟然是温涵之。
温涵之,人如其名,是这群弟子当中性情最温和,最宽容和,最沉默寡言,也是最不善言辞的一个。
他言行十分低调,别的师兄弟吃饭喝酒谈天说地时,他从不多言,只一人坐在角落静默、陪笑,师兄弟们酒瓶空了,喊他帮忙跑腿添酒,他也照做。
总之,师兄弟们带着醉意对他呼来喝去,口出不逊,他从不生气,指使他做东做西,也只是笑笑说:“好。”
几乎谁也没有想到这样性情温和的一个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何京,何辉……”温涵之咬肌紧缩,脑袋两侧青筋直跳,一改往日温良作风,“我忍你们很久了……”
“放肆!怎么跟师兄说话的?”
那两名弟子尚未回过神来,温涵之已经将二人捅杀。
死的时候,二人脸上震怒的表情尚未消逝。
尸身“扑通”两声倒在地上。
温涵之并不给其余人喘息的机会,数招之间就将剩余的弟子解决。
长剑回收之时,眸光一凛,突然挥出一掌,“啪”的一声,见势头不对正欲逃之夭夭的袁华满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温涵之,哦不不不……温师弟!师弟!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手?”难得从袁华满脸上看到恐惧的表情,温涵之一笑。
“屠村劫财,栽赃陷害,欺瞒庄主,欺压师弟,甚至觊觎庄主之位……”温涵之冷笑,“你可知这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袁华满斜眼看着温涵之架在自己肩上的长剑,举起了双手:“师弟!别生气别生气!从前都是师兄的不是,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你,这些钱,都是你的!”
说着,他从身上各处搜出了一把又一把的金瓜子。
温涵之冷笑,剑尖一转,毫不留情地向着袁华满耳廓一削。
“给爷跪下!”
“啊!”袁华满吓得眼睛一闭,“扑通”一声彻彻底底地趴在地上。
然而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
竟是一束鬓发悠悠地被削了下来。
给爷跪下?
楚千繁因为骨头断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听见他们的对话早已猜出来此“温涵之”非彼“温涵之”。
她知道此人并非真正的栖寰山庄弟子,而是与她一样掌握了易容术的高手。
他原本以为此人混进山庄,应该也是某个组织派出来的细作,混在弟子当中应该另有目的。揣测了许久都不明白为何他刚刚要救下自己。
但直到听到这一声:给爷跪下。
磕头如捣蒜的袁华满也突然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来,震惊地指着这个假的温涵之道:“啊……你、你不是温涵之,你是!”
“楼……”
楼沐风!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涵之”一剑封喉。“沐风”二字淹没在汩汩露出的血液之中。
“你怎么样?”
楚千繁紧闭双眼,开始假寐。
因为她知道,有的时候,秘密知道的太多,死得越快。
因为她还不能猜出楼沐风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心高气傲,是武林当中,任何人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栖寰山庄少主。
但他却甘心以易容术混在一堆弟子当中,甘心任人差使。
何况他早已知道自己当初对他只是虚与委蛇,只是指叶斋派来的细作,却为什么要救下她?
有太多的蹊跷和谜团,她的脑中一时间纷乱如云,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楚千繁,我知道你醒着。”
“温涵之”变换了喉咙发声的肌肉,属于楼沐风的声线这才被展现出来,许久不唤楚千繁这个名字,开口竟有一些生涩。
他弯身,正要抱起脚下的楚千繁。
“楚千繁!”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嘶吼。
“楼星盟!”
这轮白色的身影对于楼沐风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他微眯眼眸,对上楼星盟暴怒的眼神,开口竟又回到了“温涵之”的声音。
楚千繁被他捧在手里,手无力地垂着,却在仰视中捕捉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怨恨。
楼星盟眼眶周围的红肿还没完全消散,他的视线里,一切皆有颜色,而轮廓却不清晰。
他冷冷地瞧着这位面生的师弟,眼底余光中,楚千繁满身的伤口极为刺眼。
“放开她!”
他的话很强硬,可是却没有一点底气,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抽搐。一种酸涩之感泛上心头,直到看见楚千繁胸膛略有起伏的呼吸时,才松了一口气。
“好!”
出乎意料的是,楼沐风答应得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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