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门处王侯官员们纷纷涌了进来。
集英殿作为专门设宴的地方，装横十分华丽。地面铺设了耐磨的金砖，质地密实，敲扣时会发出金石之声。其间制备了一个盘龙香亭，亭子式顶，亭下盘内燃着檀香。
填金同众女眷一样，翘首以盼。
直到人群变得稀疏，也不见曲缚的身影。不过倒是看见了恭王与肃国公相伴而来。恭王长年在外厮杀，身上有着同花镀渊一样的杀伐气。眉眼周正，国字脸，看起来非常不好惹。肃国公则稍显平和一些。温文儒雅，下巴留了极长的胡须。有些仙人之姿。
填金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忧心地往外望去。宦官的声音高昂而又清亮。
“皇上驾到——”
“镇北王到——”
殿内的人纷纷跪拜行礼。不过，有些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此时仪仗以停，乐声也渐渐停息。殿外又传来宦官的声音。
“圣躬至——”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肃立。不过恭王则显得过于随意。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提醒。看他脸色不虞，也就随着他来了。
直到宦官再挥静鞭，仪仗分队入殿。
曲峥一身明黄龙袍，剑眉星目，气质却随和儒雅。他头顶明黄华盖，左右雉尾扇护持。众宦官与宫女鱼贯而入。他的左侧跟着一身玄色织金蟒袍的曲缚。腰间玉带嵌着墨玉，合贴的附和着他劲瘦的腰线。更显身形如刀削。行走时碎玉轻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右侧站着的则是皇后林珠漾。正红宫衣，端庄娴静。
曲峥坐在了上方，曲缚便也就回了位置同填金坐在一起。
他看着填金这幅打扮，微微勾起了唇，轻声夸赞她。填金羞涩的点点头，孺慕地望向他。
曲峥没坐多久便唤来身旁的宦官，让他分了份冰酪给下方不远处的嫔妃。见填金好奇，曲缚微微偏头。
“那是王愈芝。我同你提过的。”
填金了然的点了点头。据说贵妃王愈芝宠冠后宫。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王愈芝穿的一身墨绿宫装，身形略显丰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鼻头圆润精致。没有佩戴过多的饰品，看起来非常有福气，且特别有亲和力。
曲缚私下里是喊王愈芝嫂嫂的。毕竟曲峥确实及其爱她，从平日里的相处就知道曲峥是完全随着她来的。曲缚出于对曲峥的敬重，便也随着曲峥的意唤她一声嫂嫂。
“真漂亮。”
填金夸赞到。王愈芝因为曲峥的宠爱而很出风头。但曲峥又要聪明的许多。没有只宠她一人，而是宠她的基础上依旧流连于后宫，让众大臣找不到弹劾的地方。只是后宫皇嗣艰难，直到前几年王愈芝诞下一名小皇子后，前朝声音才微微衰退。
她同曲缚咬着耳朵，曲缚也微微抬手揽住她的肩膀，二人显得非常亲昵。曲缚微微低头抵住她额边的发，低声询问。
“有什么发现吗？”
填金仰头。
“有些人不好套话，但有些人好套话。你若是回来官场得闲，需得为我行些方便。”
“令她们主动来找你。”
曲缚猜出了填金的意图，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笑她。
“你倒是机灵。”
填金没否认，淡定的收下了这份夸赞。
这份亲昵落到众人眼中就另是一回事了。这宴席中如今分为三类人。一类是以徐降伊为首的爱慕曲缚的贵女们，眼神紧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一类是以肃国公为首的外戚党，心下考量着这份感情的真假性。最后一类便是以曲峥为首的看热闹的这类人，脑海中已经想了千万个画面。
曲峥又同曲缚同胞兄弟。他太知道曲缚喜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同当年他和王愈芝的相处没有太大的区别。想到这里，曲峥又不着痕迹的看向王愈芝。王愈芝正埋头吃着他送过去的冰酪，双颊微微动着，垂眉吃的很是认真。
直到林珠漾借着曲缚大捷的理由将填金唤了出去，众人才开始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冷静神志。果然，每一次纷争的开始都要由林珠漾开启。曲峥脑袋疼，但是肃国公在下面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也不能下了林珠漾的面子。
填金跪在大殿正中央，听见林珠漾让她抬头，她才颤着抖微微抬头。
“田姑娘真是巾帼英雄。有勇有谋。真是令人赞叹。”
林珠漾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殿内的人心思各异，都没有出声说话。
填金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透出隐隐的得意，匆忙辩解。
“皇后娘娘谬赞。只是举手之劳……”
她面上这样，心里却开始暗暗腹诽。曲军大圣把功劳推到她一个小婢女身上，只字不提曲军功劳。在大家眼里，她只是献了个药，若不是曲缚同她看对眼儿了，她连来京都的资格都没有。
明面上夸的是她，其实在暗暗贬低曲缚这场仗打得没什么含量，连一个小婢女都有功劳了，那还真是拿不上台面。
这话一出，笑的就只有外戚一党。
众人看着填金一副喜出望外的表现，没再继续观察，只是暗暗笑话着曲缚连这种货色都能带的回来。
林珠漾又继续说着。
“这番功劳，镇北王同田姑娘的好事或许也该近了。”
话说到这，林珠漾意识到不妥，微微抱歉。
“抱歉，本宫倒是忘了，田小姐同镇北王早在回京都前便就……”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填金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羞涩的低下头。
私相授受这四个字很难说出口吗。不仅嘲讽曲缚不明事理，娶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做妾，又暗暗嘲讽曲缚这个没娘养的娶个妾都不需要同家中长辈说一声。林珠漾这组合拳打下来，起码能试探出填金与曲缚这关系的准确性。
填金红着脸，心思都浮到明面上来了。任谁看都觉得是一个什么都不懂，脑子缺根筋的婢女。倒是曲缚听了这话微微沉下脸，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眼中却骤然失了温度，冷冷的替填金回答。
“倒是我忘了。”
“早些日子本王早同皇上商量过，田姑娘可入皇家文碟。”
“娘娘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您潜心礼佛，皇上许是担忧您过累，不曾同您谈过吧。”
曲缚状似恍然的点了点头。
林珠漾也有些稳不住神色，但依旧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摆摆手让填金下去了。
谁都知道这外戚专政，但这外戚是林珠漾的母族。自从王愈芝入了宫，林珠漾得到曲峥关注的程度更是大大降低。自从王愈芝生了孩子后，曲峥更是少有来其他妃子宫中。林珠漾生不出孩子，只能借口潜心礼佛，被肃国公当靶子使。说是礼佛，其实是在为自己生不出孩子找借口。
现在曲缚完全是将帝后不合这个事实摆在了明面上。从古到今，但凡有人要上皇家玉碟，那都是要帝后共同决定的，如今曲峥一个人定下了，那不就是在打林珠漾的脸吗。关键是曲缚还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林珠漾脸上挂不住。但它说白了也只是一个靶子，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她面色不虞，怒火中烧，可除了身旁的掌事姑姑，便无人再询问了。
但没办法，她依旧只能是一个靶子。
这番试探，直接奠定了填金胆小谄媚的形象，还有曲缚珍重上心的态度。毕竟以往林珠漾再怎么挑事，曲缚也会看在曲峥的面子上不与计较。
填金的用处一下子就变得鲜明了。殿中的官员王爷们都看中了风向，暗暗朝自家夫人女儿使了眼色。
唯有恭王没敢转身。身后徐降伊埋怨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恭王磨蹭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勉强笑了笑，看向女儿瞪的大大的眼睛，心虚的没说话。直到徐降伊气不过，抬手拧了拧恭王的手臂，恭王才斟酌着出声。
“一一你看这……这曲缚是真喜爱这女人。我也……”
“好好好，一一你别激动。本王这，这……”
恭王刚想絮絮叨叨，谁想徐降伊啪嗒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眼疾手快的抬起宽大的袖子替她遮住。不然等徐降伊情绪过了，要是想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了，恭王府别想有安稳日子。
他叹了口气。
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曲缚眼中的感情做不了假。或许徐降伊也是心里明白了，才忍不住想哭。
徐降伊揪住了恭王的袖子，别别扭扭的擦干了泪。闷声闷气的开口。
“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了。”
“爹，我继续追。但你别伤害那个女的。”
恭王有些吃惊。
“一一，为何？”
徐降伊抽噎着。
“她是个好人。”
“呜呜……为什么是个好人啊……呜呜……”
徐降伊又开始哭。恭王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觉得徐降伊把他想的太坏了。他再怎么想谋权篡位也不至于去害一个女人啊。而且这女人还和自家一一差不多大。他觉得自己的形象有点问题。
恭王叹气。
金牌靶子林珠漾：想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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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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