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洋,你的话语满是低糜,但是我能听出其他。我犯的错无需乘洋顶替,我愿意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那又如何?”千里海看着他的眼睛,“为时已晚,你现在说这些又如何?我在这世上我最想要亲近的人要我死,那我这十八年已是白活,我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眼里无我的那人与我在这世间好似陌路人,你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我都明白不了,你倒是愿意便愿意,轻巧的说出,死后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根本就摆脱不了你,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彻底消失!只有我死了,我也可以不用看见你,不用再去纠结这些事情——”
“对。”林立突然打断他的话语,“乘洋,你说的没有错,我不会死的,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什么?”
“乘洋,若这世间没有你的存在,便也无我。”
千里海看着他,许久没有反应。
这是什么?千里樟要用他的命让千里习重生,而林立却告诉他只要自己死了他也会死,是这样的吗?
蝴蝶飞走了,这不是林立第一次这样说他没有记忆,包括他身死魇都之后,再次出现时也是这样说的。
千里海脚下有些站不稳,林立想要扶住他,被他挡开。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诡异且短暂的沉默,林立笑道,“我们也是一家人吧。”
千里海也和他一样笑了起来,不过是在笑自己,又有些嘲笑千里樟。这大概就是千里樟想要的重生吧,只要自己还活着,林立就不会死,死多少次都不会,而千里樟却认为,只要自己死了,千里习就会活过来。
“或许是吧。”千里海道。现在在他身旁站着的就是一个人二十八年的念想,他也为这个念想活了十八年。
“你又怎敢将此事告知我?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是如何想的,倘若我真的死了,那你不也一样?”
“乘洋,我与你同生共死。”
“万一此事是你骗我,你只是想骗我去死。”
“乘洋,我不会骗你,我只记得你,只知道你,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此刻的千里海已经想好了一切,其实无关他死之时会不会连带着林立一起不复存在,但林立若真的会和他一起死,是最好的。他也想要报复千里樟,只不过为了报复他从未将他看作是千里海,而自己却一直讨好着他祈求着一个父亲的关心疼爱。
千里海又一次看着林立的眼睛,或是千里习,他依旧能感觉到他和从前的不同。若是两世都被同一个人,同一把剑杀死会怎样?
“你这样想,我也无法改变你。”既无法改变你杀人,也无法改变我是你的同伙。
千里樟站在竹林里,看着他自言自语的模样,悄然离去。
千里海为自己求死,百里川在为他求生。上曲南山的路崎岖,百里川未有间歇,被人看着受折辱的模样,他也只是一眼略过。
“百里公子,快到了。”吴酽白小声提醒他。
百里川直到山顶也没有理会吴酽白。
“百里公子,我这就去传话给我家公子。”
吴酽白急匆匆的跑开,百里川抬头之时,额头的伤口已经流下鲜血,他嘴里吐出血沫,双腿艰难的支撑,想要站起身,中途又摔倒了两次,勉强站起来后,他还是拍了拍衣摆的尘土。
这一路,尖石利石划破他的皮肤,细小的碎石扎进他的肉里,伤口虽只在一处,但是掀开裤腿下已是血肉模糊。
当曲七走出房门来见他的那一刻,百里川就已经有了把握。在风回山上时曲七就总是在千里海与他同在时处处相对,如今也不会让千里海莫名其妙死去。
曲七站在百里川面前,百里川没忍住笑出声。
曲七大抵是知道他笑什么,并未提前开口,而是等着百里川自顾自的笑完。
“曲晚晴,你这模样当真好笑。”
“你百里川也没见得多好。”曲七歪头打量他,“你当真好骨气。”
“我是来求你的,这副模样自然是好。”
“你不像是来求我。”
“那我来干嘛?”
“你倒像是来威胁我的。”曲七道。
百里川整理了自己的衣裳,他的手心里也扎满了碎石,“但我今夜确实是来求你。”
“千里樟不会杀了千里海。”
“你若笃定不会,我现在还会有机会见到你?千里已经醒过来,一睁眼就寻死觅活,我实在是劝不动,也不想劝了,我如实告诉他在他昏迷之时发生的所有事,他已经有了决定。”
曲七皱眉,“你告诉他什么?”
“玉家登门,要他偿命,家主已允,要亲手杀了他,给玉家赔命。”
曲七两步走到他跟前,一双深如黑潭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怎会在他醒来之时就告诉他这些?”
“你不也一样?”百里川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并没有退缩,“是谁明明亲手杀了仇人之后还要推脱给千里?你明明已经亲手杀了那个人,当场报仇,却还要告诉别人,是千里杀了曲氏家主,你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曲七不知为何,神色突然有了些异样,像是被百里川说中了一样。
“曲晚晴,你从前就缠着千里,无事献殷勤,你那点心思,但凡收敛点我都不会现在提出来。今日我求你,所求之事也不过是你能去趟千里家,至于你肯不肯出手相助,那又如何?我知你看不惯我,看不惯我与千里要好,我今夜前来的目的早已达到,只为将你在千里心中的位置更降一层。你要为你爹守孝三年,千里死后我自也会为他守魂,无所谓你救不救他,反正只要是千里海一死,你还有何理由再踏入千里家?。”
曲七愣了一下之后,被百里川这一番话给气笑了。
“百里川,你这意思是跑我这儿来受了委屈,又要跑回千里家卖惨?你这是要用尽最后一口气都要与我分个高低?”
“这不是你曲晚晴惯用的伎俩?”百里川横他一眼,“你居心不良,手段竟还要用到千里身上。”
如果只是为了激怒他,百里川断不可能会在上山之前如此低声下气,为了千里海,百里川是一定要见到他才能告诉他这些。
“你明白我不会对千里海见死不救,何必用激将法。”
“不这样又怎会让你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呢?”
“未下赌注,何来输赢?”
“当你给千里安上杀死你爹的罪名之时,你不是在赌是在作何?你和玉兰有什么区别。杀人的罪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的,就算你是曲晚晴又如何?你用守孝三年的幌子试探人心,又何尝不是用你爹的命下赌?”百里川语气咄咄逼人,最后却又恍然大悟对曲晚晴道,“曲晚晴,你该不会还是不甘心吧?你当真是自以为是,私情泛滥。”
曲七被百里川一顿数落,反而是哑口无言。
“你不过是运气好,不过你的这般好运维持不了多久了。”良久之后曲七才对百里川道,“你的身世藏不久了,迟早得离开千里家。”
“只要在意的人不在意,你又拿我如何?”百里川镇定道,对曲七说的这件事毫不在乎。
“可是我很郁闷啊,百思不得其解。”曲七抬起自己的右手,左看右看,放下,还是忍不住疑惑道,“再怎样说,初遇之人明明是我,偏偏你百里川在他心中地位更甚,凭什么?”
好了,吴酽白现在有些看不明白自家公子了,躲在黑暗中看一眼曲七又看一眼百里川,他才是不解的那个。
“哦,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啊。”百里川道,“那恐怕你这曲家二公子是想不明白了。曲二公子也不必再纠结了,”百里川抬头看天,“天亮之时,如若曲二公子能及时赶到千里家,自是欠下人情一个。”
百里川说完,正要转身离去,曲家弟子却将他拦住。
“曲二公子还有何不解?”百里川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有恃无恐。
“山川百里,湖海倥侗,是你?”
百里川像刚才那样笑他,反问他,“已经这样明显了,还需多问吗?曲晚晴,你这么执着,该不会是已经被拒绝了吧?”
曲七皱眉,百里川这样让他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是被随时随地掌控的那个人。
“你曲晚晴有缺过什么吗?我在千里家时,名字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就将千里海当做唯一的依靠,千里海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这个名字。”百里川要回去了,左右看一眼曲家弟子,曲七一摆手,他们便让开了。
“他喜欢唤我百里,我便唤他千里,何曾想会被你偷去。”百里川逐渐隐没于夜色中,下山对于他来说又是一道磨砺。
吴酽白似乎又有点明白了,百里川千辛万苦上曲南山,既不是有所求,也不是像曲七想的那样是来威胁他的,倒是更像在炫耀,在向自家公子炫耀他与千里海的关系。
吴酽白站的离曲七不是很近,但也能感受到他此刻身上的阴郁之气。
百里川已经完全没了影子,曲七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尽量缓解,“有时候真想杀了他。”
“那公子现在是要……”
“去竹深,现在。”
“那要告知曲小姐吗?”
“不必,千里家的事都无需告诉她。”
“长老他们那里呢?”
“一群闲云野鹤,还轮不到他们管。”
“是……”吴酽白跟在曲七身后,他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曲七,这一去竹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千里海回到屋前,台阶处还是那几片散落的竹叶,他坐在房门前,像之前百里川那样的坐着,却只是毫无意义的看着它们发呆。
千里海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当初曲七给的哑笛,有些犹豫,却依旧轻轻尝试,他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这笛子便在这一片寂寥天地委屈般的呜咽了一声,千里海一怔,想了许久,最后毫不犹豫的起身回屋,将笛子关进了盒子中。
如果所念有回响,那此时此刻,曲七所赠的这支短笛便是了,只可惜不是千里海太迟钝,而是在这条赴死之道上,千里海无法再给曲七回应。
此生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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