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擂鼓声

云择烹茶时,桑隐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在他玉白的指上:“你会弹琴?”

“琴棋书画,无有不通,”云择把手伸到他眼前展示了一下,“凡是那些无用的东西我都擅长。”

又玩笑道:“不过,你可不要想着请我来给你奏琴,本公子很贵的。”

桑隐点了点头。

这回换了一种茶来煮,经过云公子的手,茶汤清香沁口,如同仙品。

桑隐话不多,云择聊完了茶也不太想说话了,两人一同品茶观雨,默然无声。

待到天色暗了些,云择方觉自己在茶馆中坐了很长时间,他该告辞了。

也后知后觉发现这一下午他的头脑四肢五脏六腑都没怎么疼痛闷沉过,病像是在痊愈一般,却不知原因为何。

他走到门前,却又望着雨幕发呆。

桑隐也独坐沉默,大约同样有着无法释怀的心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择要走,不知怎么的,再次一反常态地对他主动开了口:“雨还未停。”

云择道:“借我一把伞,好吗?”

桑隐找来伞,走到云择身边:“前日之事,是我鲁莽。”

“你不是因为我的话有所误会,才着急摆脱麻烦的吗?”云择淡声道。

“也是我恰好想与人共赴巫山。”

云择讶然看向他,既是惊讶他这句话,也是惊讶他坦诚的态度。

桑隐:“因此,对不住。”

云择却不像那天那般激动,诸事沉压在心,他已然被逼得不得不云淡风轻:“我……如今处于一团幽暗云烟里,锁链捆着,对很多事都提不起气力,报复心也淡,若放在从前,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蔺之远,也绝不止是揍你一顿那么简单,现在就都算了,你今天帮了我,我更不会计较了,你若反复提及,倒像是还牵挂着那事,莫非有瘾不成?”

桑隐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这个人真的很怪。

云择笑道:“若你真还有什么想法,便是欠收拾。”

桑隐:“说不好。”

这句话很轻,衬得他的音色极是空灵遥远。

外间雨大,云择其实也无处可去,便又同他多拉扯了几句:“那是什么?难道心中有愧,一定要我……把你上.回来才舒坦?”

话语直白又露.骨,他说着不尴尬,桑隐听着也没尴尬,只是抬眸看着他:“嗯。”

这回应实在让云择没想到。

“你这个人……”云择想了想词儿,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最后只能道,“真是出乎意料。”

前日有一刹那他看到过这个人的危险,如今却又只能观到一团云雾。

弄不清。

雨声扰人,大概要转为暴雨了。

更不好走出门去。

云择面对一个这么出乎意料的人,便跟着稀里糊涂瞎扯:“我们之间算不了谁吃亏谁赚便宜,你人长得不错,身.材也行,那事……还算可以,我也没少什么,就当是肆意一回,我都不在意了,你究竟那么在意干什么?”

桑隐愣了愣,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是最怕麻烦的吗?

云择又道:“还是说愧疚只是借口,你就是想与人厮.混,看本公子风流倜傥,便想缠上本公子了?”

桑隐微微歪了下脑袋,看着他诚实道:“云公子确然俊美潇洒风流倜傥。”

云择“啧”了一声:“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一个男人不会随便这样评价另一个男人。”

桑隐道:“抱歉。”

云择伸手撩了一把外间的雨,顿时半个胳膊都被浇透了,雨声沉沉,他却没有了头昏脑涨的感觉,仿佛大雨隔绝的这个空间有奇异的疗伤效用。

桑隐认真思考之后终于看明白了自己,道:“我应该是想,试试自己跟别人行不行,以求放.纵。”

他说得含糊,云择却一下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甩了甩袖子,随口问道:“心里有一个难以忘记的人?”

桑隐坦诚:“是必须忘记的人,我要抛弃从前的一切。”

云择:“从身体开始?”

桑隐:“是。”

云择一笑:“这种事不是找谁都可以吗?”

他已经忘了他自己说过这世上的“异类”很少。

“难得有缘,恰好遇见了云公子。”桑隐看着他,“既然已经与公子试过一回,便想求证反过来是否可行。”

他说着这样的话,声音里却没什么情绪。

云择弯起嘴角:“你是在勾.我吗?”

桑隐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很认真道:“公子可愿?”

愿者上钩啊……云择打量他情绪平稳的面容,恍惚从那平静中看出了一点撩动水面的邪气:“你这人,真的很像流.氓。”

桑隐并不反驳。

云择:“试过之后呢?”

桑隐微怔,他没有想过之后,他只是眼下很想这么做。

云择叹了口气:“没有感情的话,我不想付诸于实际。”

桑隐:“……那便是我厚颜无耻,公子当没有听过这些话便好。”

云择拒绝之后,却又沉默下来。

环境会改变人的心情,云择今日的心绪很平和,是患病那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平和,跟一个近乎陌生的人扯了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也没有觉得心烦,仿佛变成了往日里悠闲随心的自己。

然而平和归平和,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补心里空洞而迷茫的那一部分,受过的伤也不可能当作不存在。

他一直没有去细想过,蔺之远在与别人厮混的时候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作了什么?

他当然清楚大多数人都有一些难以刨除的劣根性,非常容易因色起意,可他又觉得在相爱时为了爱人保证一心一意和身心清白是必须要做的事,蔺之远不再清白,那这个人过往的所有好都成了渣滓,曾经以为美好圆满的爱情也尽染了污.浊。

他不要那样的爱情。

也必须不再爱那个人。

他看着桑隐,不能理解桑隐。

这个人好似已经麻木至极,平淡的情绪下藏着满满的疲倦。

为了割舍掉从前,就要刻意去跟别人一同放.纵吗?

报复?堕落?

那跟把刀插在自己心口上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选择不符合云择对待感情的原则。

他也看出来桑隐是一个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人。

可是……原则还有必要吗?凡事一定要遵循常理吗?

他难道对蔺之远还有感情吗?

云择早已弄不明白自己,现下他无处容身,难有喘.息的空间,也没有哪里可以安放自己的内心了。

他其实很乱。

那又何需介意更乱一些?

或许他正需要混乱一场。

或许……亲手把刀插在心口上,疼痛着、麻木着直到撕心裂肺便能够得到解脱了。

“云公子?”

桑隐唤了他一声。

“叫我云择就好。”

云择改变了主意,“你帮我洗的那套衣服可干了?”

“应是没干。”

“去看一看吧。”

云择拧着袖子上的雨水往楼上走。

桑隐看着他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连着下雨天,之前留在这儿的那套衣服果然没干,云择扯.掉身上淋湿了半截的外袍,坐到榻上。

桑隐合上门,单膝跪到他面前,抬首感受着从他精巧美妙的凤目中垂下来的晦涩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桑隐低下头去。

以唇.舌付诸行动。

……

疾雨拍打着窗台,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

云择还是有些不适应,习惯性地抵触,他只能强迫自己放松精神,好在病痛没有来袭。

桑隐则很投入,也很认真。

许久之后,云择方渐渐为他的努力有了些动容。

说不上来好与不好,但慢慢地没有那么绷着了。

……

他看着桑隐低头时的沉静眉眼与秀气脸庞,这样清隽如画的一个人跟眼前的事情实在是违和。

他竟突然有些不忍心。

随后修长的指抬起了桑隐的下巴。

桑隐微微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睛。

云择道:“你还好吗?”

桑隐点头。

云择把他拽起来,扯.进了帐子里。

……

雨声若擂鼓,紧闭的窗户都不能挡住那种嘈杂。

不过嘈杂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正好。

他们并不想听清对方的呼.吸。

也没有给对方亲.吻。

毕竟没有感情,他们不爱彼此。

一切都是原.始的希求。

……

雨越下越大,似是要把这座城给淹没。

汗水落在桑隐脸上,桑隐却怀疑那是云择的泪水,他内心有一片地方大概也曾这般哭泣过,但眼睛是从来不会流泪的。

奇异的是,其他地方反倒不像眼睛那样干涸。

在海浪暴雨的肆虐下,终究要浸.润如潮。

……

他抚向云择的脸,看到云择有片刻的愣神,似是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迷茫,混沌,心里的感觉说不清。

云择病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出过力,他倒不觉得辛苦,毕竟在茶馆里他的病状不太严重,他只是有些困惑,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又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越是靠近桑隐,他那些混沌燥郁如梦似幻的痛苦便越是会减轻一些。

伴随着一阵疾风,窗子被吹开,不加遮挡的擂鼓雨声肆无忌惮地滚入了房间。

滚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击碎了他们的理智,也击碎了他们心理上最后的抵触。

……

因为雨声的影响,他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反倒可以无所顾忌,去放.肆所有声音。

狂雷阵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是迷茫还是痛快。

……

天在放晴。

桑隐得了云择的指点,再煮出来的茶味道便好了许多,但是仍旧不及云择。

今日客人不少,大家大半都是为了老板的脸来的,茶水味道的变化没有人发现,倒是都来关心桑老板脸上未褪的青紫,很是心疼了一番。

桑隐还是平常的模样,没有因为谁的特别关心就多说一句话,只是烧水煮茶,力图让自己的手艺可以有所增长。

大家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冷淡,喝着茶,享着悠闲时光,再聊一些闲话。

“你这套头面好是精巧。”一位贵妇对着密友羡慕道。

“专门从明月阁订做的,这套样式就连天子最疼爱的妹妹德馨长公主也用过呢。”

“是吗?真好看。”

“说到德馨长公主,”另一位贵夫人道,“我家有亲戚在皇都,听说天子已经为燕侯爷和德馨长公主赐婚了。”

“燕侯竟然要娶长公主吗……”

燕侯非为普通王侯,他是皇朝第一世家燕氏一族下一代的掌舵人,燕氏的地位极为特殊,在皇朝之中,你可以不敬天子,但绝不可不敬燕氏,天承建朝以来,代代皇后都是燕氏之女,这是历经七百年从未变过的约定。

燕氏倒没有规定儿孙一定要娶皇女为妻,只是到了燕侯这里情况有些特殊罢了。

听着这些传言,桑隐眼底浮现刹那的恍惚,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仍在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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