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蓦的一个弹脑嘣,疼得原本尚自呆愣着,还离魂神游未来得及归位,或是将魂还落在了方才茶室包厢的阿修瞬间回神归位。看着眼前凑得有些太嫌近了的李长陵,分明满眼讥诮冷峻,偏偏因眉眼扯着笑,无端硬扯出些温良弧度和错觉的脸,阿修心下狠狠骂着,这他娘的,不比那许多的谁的千面术,胜了多少去了!

再想想,当初被捡,两人初遇时见这人形容,及至这月余来,莫名其妙地被这人进出地带着,所见所识,再憨再脑子慢,阿修也不由得惊叹了,甚至简直要膜拜了,千面,大观楼算个屁!眼前这孙子,敢顶着一张真脸皮,当真化出千面百态来!

“憨子,魂还落茶室呢!”上了马车后,只剩了两人相对的车厢里,李长陵分明还顶着一身真皮相,端端又脱骨是一副散漫清冷模样,偶尔心情好时,喜欢同阿修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对着阿修,他似乎总比对着其他人时,少了许多主子,贵胄的尊贵和距离。

“公子,为什么要收留我?”阿修问得十分诚挚和恳切。

“你觉得呢?”李长陵也回问得十分诚恳。

“......”难为阿修憋得从内到外把自己审了个遍,硬生生从众多平平无奇里,拔出一个他自认为不那么平平的好处来,“......因为我好看?”

“......”李长陵十分不厚道地细细盯着人脸似是深情相看了许久,沉默半晌,才憋着坏心说,“不错,比长叔好看......”

长叔是李府的护院,年轻时护主,脸上落了长长的刀疤,月牙一样覆在了左面颊,其实单看右颊看得出年轻时眉宇也是舒朗英挺的,只是,那张脸颊脸上总是对人疏离刺棱极不好亲和,加之他脊骨也曾受过伤,微佝偻着的背总有些落拓的意味,实在是很少有人说长叔好看。

“......”阿修憋得脸通红才硬生生吞下了都冲到喉咙口的话,孙子,大爷装憨逗你玩呢还当真了,到底谁憨!

又在李长陵的眼前,退了满脸通红,稳稳当当,憨直地问道,“刚才,根本就不是替我讨钱,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出去要钱去?”

“小南蛮,不留你在,他怎么会使出后招呢?”

“......”

你大爷。小南蛮嘴上不说,但心里敢骂。

有这一句话,也只是更加印证了阿修心下所想罢了。

刚才茶楼那一出,不过是李长陵同何瑛或者说是弥笙之间的互相试探罢了。何瑛假扮偃师混上戏台本是蓄意图谋的。其中一个图谋,就是要招惹这个满京都声张着纨绔败絮之名的李长陵,目的是试探,也是警告。试探,是想试探李长陵对何瑛或是弥笙这两个身份哪一个容忍度更高,或者是否能有搭船同行的可能,也想试探李长陵真正的城府和底线。警告,是要告明了李长陵,不论是“何瑛”还是李长陵为他安排的“弥笙”这两条路,他哪怕是都要断绝了,其后所选的路,必定会有两人相悖时。至于要向何氏复仇,观其形容,确是真心实意地想,但其图谋可大可小,未必只是寻仇。

而至于李长陵,仿佛是要劝何瑛断弃过往,放弃旧仇,甚至......算计利用上大观楼。但李长陵要留下阿修在旁,从头到尾地听全了,就是要弥笙误以为阿修就是李长陵身边的大观楼的线人。大观楼驱逐人的首条便是,若不能断弃前仇,以一人之身殃及旁人者,立断。由此是彻底断了何瑛还想做“弥笙”或是未来图谋借力或利用大观楼行事便利,事败后自然也少了大观楼这张保命牌。

所以终至于是,在被李长陵掐着脖子,命争一线之际,何瑛不得不用了后招,这也是为什么何瑛明明以为阿修是大观楼的人,还是毫无遮掩地直告欲向何氏寻仇的打算。被掐住了咽喉的何瑛,没有夺手挣扎,只一边同李长陵言语斡旋,一边趁着茶室里两人不备自袖间向窗外扣射出类似短箭的器物出去,于是瞬间有人自外借着羽箭钉入半枚刻章到了茶室的窗枢上,阿修当然是没机会去细看辨认那是个什么刻章,当明显在看到刻章的瞬间嗜血阴鸷得恨不能目射毒针,将何瑛生生钉死,又不得不忍吞了恨得充血地杀戾,放了人走。

何瑛施施然将一身偃师戏皮又披了回去,膈应得阿修几番几乎要忍耐不下地想狠狠将人踹进墙角去痛殴,那人更十分不自觉,偏偏离门前还刻意想冲阿修说话,亏得是李长陵率先一茶壶擦着他鬓发摔撞到门沿上,生生截断了他话头,不然阿修自觉很可能那人张嘴前,自己先不忍了。

“小阿修当真不是千面?”也不知李长陵是怎么想的,冷不丁骤然这么一问。

这人最近的恶趣味就是闲说或正色说着什么话时,常常冷不丁冒出一问,诸如,“小南蛮是来我身边取命的杀手吧?”“阿修其实是女扮男装来色诱本公子的吧?”“要是有人图谋我,小阿修是谁的线人呢?”“阿修啊,中原有句话叫以色侍主,你是有色了,可没人教你怎么侍主吗?”

“......”你大爷。阿修已经能非常习惯地,虽不能宣之于口,但心中十分利索接话的。

“上次穿女装是公子逼我的......妆也是公子命人上的。”配合南蛮人的人设,虽然憨但也是狠直,阿修终于能借题正常发挥地狠狠表达不满,“太丑了,谁再要给我扮,我揍谁!”

“本公子喜欢,你再扮一次,找画师画了来,将来本公子招亲用。”

“......”难得这次阿修是心口一致地由衷说到,“好看成我这样的,不好找。”

“......”李长陵憋足了坏地,半天回到,“本公子喜欢胆大有见识的,看了画像不跑的,可以留。”

“......”

你大爷。这句是后来骂的,因为这画像,后来当真画了。且真的,在一段时间是众人皆知地令李长陵爱不释手……

“你这小南蛮,本公子不提,你却是真装憨,如今这太平日子,劝你早做打算,莫要等到生了变故,乱投门,本公子,可不做菩萨。”这纨绔故意是十分浪荡又意味十足说的话,分明不是他表情做出的那般轻薄。但不待人有所反应,那人已拎着折扇先下了马车,“到府了。”

“......”

这个人,越是看不懂了。阿修默默想着,这句话不是无故说的。眼下京都歌舞升平,浮华于世,行商走贩十分便利,饶是如此,户籍核查,赋税徭役核查,对他这样的异族更是有入关文书的严审。眼下,借着李长陵的身份便利,加上京城暂时的时局平稳,一切还好对付。等到北境战报入京,紧接着的戎狄人入京和谈,只怕京城征兵赋税,户籍核查要严,届时阿修这个身份要留京,确实难。

京都内四处笙歌盛宴,就在那比比皆是的瓦舍教坊司斗胜争魁首,官宦士大夫们接连结社汇文斗诗时,深宫内苑的游园赏花雅会也不曾停举,然而总有些人,也不知是与这时局不入,或是为繁华见弃,哪怕是这样的金梁玉栋宫殿里,犹是有着冷宫和比冷宫更甚的落桐苑这样破落萧索的地方,犹是有着如这院落主人般哪怕曾是备受天下瞩目,恩盛宠极到承名舜容而生,世事时运玄妙,这命运竟当真遂了名字,瞬时荣华,承其盛瞬时,承其衰至亡。

舜容这个名字,如今是这宫里最轻最贱最鄙薄最微末的名字。

“在这深宫高墙里没有君恩,也没有母族亲族依恃,你待你还真是龙血凤脉不成?”可惜了这样的晴好天光,桐花娑娑,远隔着重重宫墙的别处歌舞声悠悠有传,这一隅墙角里,落地有声的是声声孽畜,下贱胚子,这样肮脏的斥骂,从一个下九流的阉人嘴里,伴着还有踢踏损物,摔桌打人的声音,“也不睁眼瞧瞧,你如今生死同这些贱骨蝼蚁有什么不同?便是今日被我打死了,也不过是草席一卷,随人挖了坑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如今还苟活着也就是命太贱,天地不收罢了,既是偷赚来的命,便合该缩在这角落里安生度日就是,一日一日地作死,折腾人,告诉你,再兴风作妖,你死透些再来烦人收尸!”

“......”连日里被这群坏了心肝,惯是欺软怕硬的恶奴们更加恶劣地再一苛扣了水食,几番谋算连连落空反累自己落了伤,舜容此刻再是不甘也实在没有力气去反抗周旋,只恨这时运,机缘当真弃自己至此。

可笑的是,往日里数次三番,有人恨她不死,用尽了手段,她苦苦挣得这条命苟喘至今,那暗中的人不曾得手;如今,却是她自己数度求死,那暗中也不知是人是鬼,又屡屡来坏事,却是她自己不能得偿……

眼见着,兵败战报就要入京,和亲势必会在朝堂被提议,届时无论后续发展如何,她这个不见天光十几年里几乎无数次就要被冷葬在这冷宫里却又分明还在世的不值钱的皇女,一定会再被瞩目,那样卑贱又佝偻的一命,竟突然有了家国大事上的交换价值,生死都注定是如同那些银钱丝帛,碗碟瓷器一样的贡品物件罢了……

可当初,从她肯苦苦挣着生开始,她是想活着成为一个人的,一个命属于自己的人。

“还有你这贱婢,蠢驴,合该就由得她冻死烧死了,遂了天命就是,回回来作妖作怪,她是天地不收,告诉你,你可是真贱骨头,也不需天收地作的,我今天就收拾收拾,你这贱蹄子!叫你......”

“公公,饶命,公公,手下留情,我,我实在是冤枉啊......”

挨着打的女孩叫阿秀,她其实都不算是这舜容的奴仆,根本也不是她跟前的人,只是数月前,莫名其妙地就和这冷宫里的长大空有着公主封号却实际是人人可辱可轻的皇女帝姬牵扯上。先是,莫名其妙地总接到同这冷宫有交涉的差使,但其实回回她也并不曾见过这人,可总被人传说是自己没长眼去挨着落毛凤凰捡好,说五次三番被人见着同这冷宫公主私交……

这些没影瞎话,传传也就罢了,偏偏是近来这倒霉的落毛公主几次出意外,都还是性命攸关的意外,好巧不巧又次次让自己赶上,说自己是清白的,都快连她自己都怀疑,她当真是和这失了宠又失了生念的公主在合谋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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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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