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电话持续震动嗡鸣，在两人的沉默中显得很刺耳。
常悠然接起，简单应付了两句就挂下。
“你要搬家？”姜江问。
“嗯，不是这里。”
“要帮忙吗？”
“不用。”
“你刚在电话里还说会找朋友帮忙。”
常悠然原本准备找关楠，或者范晓溪帮忙。那个家她两都去过，而常悠然离开得过于突然，她不记得被子有没有叠好，晾在阳台的衣服有没有收起，水杯里的水早就干透了吧，戛然而止在那个房子里具象化了。
常悠然在决定卖房的时候，很认真的想过，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答案最终是否定的。
真正的告别从来不在于形式。
常悠然晃神，姜江拿过平板，打开通话记录，用自己的电话拨回：“张经理，你好我是常总朋友，对，我帮她处理搬家的事情。”姜江和张经理约好了时间，拿到了地址，挂下电话。
“你是不是不去？”姜江从刚才的对话和常悠然的表情中，感受到她好像并不想参与，甚至有种躲着那房子的感觉。
“嗯，不想过去了。”
“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吗？”
“没有。”
姜江足够敏锐和聪明，她从地址中分辨出来，物品从小区搬到一处仓库，这可能是她之前生活的房子。
“好，我帮你处理好。”
“谢谢。”
“谢谢你，愿意让我帮你处理。”
常悠然心里有点乱，看着地毯：“还继续看吗？”
“为什么不呢？”姜江看得出常悠然被这个电话扰了心情，但她在身边，就不会放任让人独自消耗。
姜江牵着常悠然走向最后一间她还没去过的地方。
“好像酒吧。”姜江主动挑话题。
“好多年没去过酒吧了，不知道现在的酒吧长什么样子。”
这间屋里没有大酒柜，但有一个mini吧台，餐边柜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酒，大多剩的已不多。姜江因为酒精过敏所以对酒没有什么好感，但她在酒吧打工过，多少也见过一些。
“你工具很全啊。”
“自娱自乐。”
姜江以为常悠然会去喝一杯，但她一进屋就坐在懒人沙发上。
“你会弹吉他？”姜江看见了两把吉他。
“勉强能弹响。”随后抬起自己的右手，表示现在不行。“你呢？”
“我不行，我打鼓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姜江有些惊讶。
“茶园别墅里有你打鼓的照片。”常悠然顿了一下：“很好看。”
姜江嘴角不受控地扬起：“真的吗？那我好想天天在你面前打鼓，迷不死你的。”
这次常悠然没有做表情管理，随着心和姜江一起笑。
“明天我去搬家，你打算在家做什么？”
常悠然没想好，思考状挤出一句：“遛狗？”
“还有吗？”
“等你回来。”
姜江本来想劝她去找朋友什么的，就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呆着，但这句等你回来，是姜江目前为止从常悠然这张死鸭子嘴里听过最柔软的话了，如同迷药。
“好。”
为了明天能早点回家不让常悠然等太久，姜江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又给搬家公司打了电话，把开工时间提前了一小时，第二天常悠然还赖在床上就出门了。
日式搬家公司，连收纳整理带搬运，按平米收费，常悠然提前说明了情况，付了两倍人力，所以即使面积和工作量都不小，也可以轻松按时结束，而不想结束的是姜江。因为在这里，她好像看见了以前的、真正的常悠然。
这处房子的装修完全不同于常悠然现住所的黑色简约风格。家具米色系，奶蓝色的沙发，藕荷粉零食桌，太阳橙的摇椅，即使灰尘已经很厚了，但一切清朗明快，依然可以想象出当年的模样。
各种物件塞满了屋里的每个格子，不知道是谁喜欢的手办、充满各种异域风情的纪念品、各种杯子、一些留下的空酒瓶、朋友送的礼物、唱片、两个人的合照，一切都在向姜江展示着曾经的相爱和幸福。
在常悠然现在住的地方，姜江不放过一个角落，一张照片也没有看到。
而在这里，她轻松地看到了常悠然从18岁到30岁面庞的变化，看着她们去过的世界各地、十二次跨年、春节、生日、朋友的聚会，看着她们的对戒、情侣首饰、情侣包，还有贴在冰箱上的留言：
“我煮了你喜欢的柠檬红茶
喝前记得摇一摇喔，冰糖可能会沉底。”
姜江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住了，看着纸条沉沉地呼气。
她靠在餐椅上，看着灰蒙蒙却依然不肯罢休的过往，低头间无意看见旁边餐椅上叠放着一个小披肩毯。这种小毯子，沙发上有，书房里有，游戏室的沙发里也有，浴室还有。常悠然怕冷，但是现在家里却没有这么多小毯子，应该是她前任准备的吧。姜江轻轻把手放在毯子上，抚摸。是常悠然喜欢的毛巾手感，她连枕巾都要这种的。
此时的常悠然在家看书，但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她和姜江的关系、未来，自己刚有些动摇，但还没有完全厘清。而自己的过去，就这么**裸地展现在姜江面前，实在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手里的书捏了1个小时，没有翻动一页。
“走，幺鸡，妈妈带你出去玩。”
常悠然看看自己受伤的右手，拿了台电车的钥匙，带着幺鸡就出发了。
常悠然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去看海，可能是因为北京没有，就显得难得。幺鸡也可以玩水，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带些肥正的海鲜。
不到两个小时，车子就沿着天津的海岸线飞驰起来。十一假期，路边有很多小摊贩，常悠然带着幺鸡下车，发现都是赶海的工具，便携桶、小铲子，于是没多想就加入了人群。
幺鸡叼桶，常悠然负责挖蛤蜊，除了弄得鞋子、裤子、手上哪哪都是泥外，意外的开心，好像找到了小时候玩泥巴的快乐。后来幺鸡不甘示弱，常悠然负责指，幺鸡负责挖，一人一狗开心得手舞足蹈，忘了时间。
姜江回家大概在晚上6点，为了调节进门时候的心情，不想让常悠然看出她的烦闷，特意步行出小区买了包烟。
将近4年没有碰烟，还是在点燃前最终放弃，担心常悠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进家门时，幻想的一人一狗热情迎接没有发生，提前挂在脸上的微笑没有观众，家里一个喘气的都没有，想象得多热闹，现实就有多冷清。
姜江没有开灯，来到阳台，终于点燃了一支烟。
“喂” 宝宝两个字突然卡住了喉咙，姜江借着烟咳嗽了两声，还是没叫出口：“你在遛狗吗？”
“对，你回家了？”
“是啊，你不是说在家等我的？”
“我出门给你买菜。”
“嗯？家里这么多菜，买什么菜？”
“我想给你吃新鲜的海鲜啊。”
“买完了吗？我去接你？”
“emm……”常悠然吞吞吐吐，姜江熄灭手里的烟：“怎么了？”
“我……”常悠然拉着长音。
“快说，别让我着急。”
“我在想怎么说。”
“想到什么说什么。”
“如果你要来接我，有点远，最好从家里帮我拿双鞋。”
“你不会去海边给我捞海鲜去了吧？”姜江手上动作极快，已经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你怎么知道！”
姜江：……
飙车两小时后，姜江看到安静坐在路边的常悠然。
泥沙干了之后附着在皮肤上是一块块的，幺鸡躺在脚边，白狗变成了灰狗，旁边停着一辆救援应急充电车。
北方秋季海边的夜晚，是凌冽的。
与白天的温度无关。
常悠然被吹得有些冷。
但看到姜江后，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咧起嘴不由自主的笑，幺鸡站起来摇尾巴嘤嘤嘤。
姜江路上的着急、一点点生气、抓不住的烦乱，在两个泥蛋子的笑容中呼地一下飞走了，像越狱的星光，人类只能宣布放弃追捕。
“你给我捞的海鲜呢？”
“你看你看。”常悠然饶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和幺鸡一起兴奋地向姜江展示已经有点发臭的蛤蜊。
姜江轻扫了眼水桶，视线很快回到常悠然身上，用手去蹭她脸上的泥沙：“你可真厉害。”
“像反话。”
“跟我去换衣服。”姜江把常悠然拉到另一辆车上：“冷不冷？”
“嘿嘿，还行。”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姜江启动车子，打开空调热风，然后抽出湿纸巾给常悠然擦脸、手和胳膊。
“嗯，我也很意外，可能是因为不需要思考和判断，只需要感受和体会，感觉很快乐。”
“抬手。”姜江给常悠然换了件从家带的长袖。
“下次一起。”
“好。”
车充好电后两人纠结了好一会，回去是开一辆车还是两辆车。最后常悠然说服姜江，换挡在屏幕可以轻松完成，自己开辅助驾驶，真的不累。决定后两人先来到一家可以带狗狗的海鲜餐厅，吃饱后启程回京。
姜江让常悠然跟在后面，一路压着速度，常悠然嫌慢超车几次，在服务区两人停车互相吹胡子瞪眼睛，一个想快点，一个坚持慢一些，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以姜江威胁常悠然，不听话回家就不给幺鸡和常悠然洗澡而胜利结束。
重新开上高速，即使天黑得一点也看不到后车里的人，可姜江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看向黑色里的人。
“这次真的要被套牢了。”
姜江抽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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