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翘言听到地址的时候愣了半天没说话。
市孤儿院?
乔楚住在那里的意思是,他是孤儿吗?他真的是吗?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
回想起乔楚在学校的言行举止,是独立了些,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孤儿吧?
自我怀疑了半天,程翘言才想起来,这地址是乔楚给的。
自己只需要赴约就好。
程翘言挂掉电话,在路边等了近半个小时,耳朵都快冻掉了,才打到车。
报上地址,司机说:“这地儿不近啊,小伙子,过年收费比平时高你知道吧。”
程翘言摸了摸兜里的钱,确认没忘带。“我知道,快开车吧。”
程翘言第一次来孤儿院,还是有点紧张。孤儿院对面有家超市还开着门,门口摆满了过年串亲戚用的礼品。程翘言买了几箱,拎着走向孤儿院。
门口有保安室,但是没有人。
门是关着,但是没上锁。
程翘言决定做个有礼貌的人,先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那边接通的还是乔楚,他已经向院长请示过,手机借他一小时,他有同学要来。
“同学?大过年的来这里。”
“就是大过年的,他被他爸妈抛弃了。”
院长点了点头,“那欢迎他过来。”
乔楚来到门口,接程翘言进来。看他拎着几箱礼品,问:“你还带东西干嘛?”
“总不能空手吧。”
程翘言每次跟着妈妈串亲戚,都是这样的,他有样学样罢了。
“先进来再说吧。”
两人并肩走着,乔楚突然停住,问:“你爸妈真的不在家?”
“真的,不信你跟我去我家看。”程翘言拉着乔楚就要往回走。
乔楚拽住他:“不用不用,我就是确认一下。”
进去大堂后,乔楚让程翘言把东西放在地上。
已经是下午四点,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了。
厨房一波人在准备年夜饭,大堂一波人在布置年味装饰,外面还有一波人在打扫卫生,除旧迎新。
程翘言上门也是客,还是别让他干活了。乔楚告诉他:“你就坐沙发上看电视吧,吃的喝的随便拿。我去给他们帮忙。”
“帮什么忙?”
“帮忙擦擦桌子,搬搬凳子,端端盘子,刷刷筷子,扔扔垃圾袋子,之类的。”
拜托,这些“子子”听起来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
程翘言决定跟着去,“我谁也不认识,你不能把我自己扔这,你今天得全程带着我,知道吗?”
“那行吧,跟我走。”
乔楚通常喜欢在厨房候着,他不会做饭,但也能帮个小忙。他喜欢厨房里的烟火气,一年他也闻不到几次,很珍惜。
乔楚干活不精,好在勤快,交给他点简单的活,还是能够顺利完成的。
两个人投入干活。
痛苦先暂停,让时间先跑。
程翘言比乔楚强,上来就帮着切菜了。负责年夜饭的大厨很是欣赏程翘言的刀工,问他:“怎么感觉没见过你,你是不是不经常回来?”
“我今天第一次来。”
大厨愣了一下,心想:孤儿院还收大龄儿童啊?
“没事,以后常来。”
乔楚继续坐在一边擀饺子皮,这是他在厨房为数不多能干的活。乔楚全神贯注,不能分心。上午擀那么多,一顿就吃完了。晚上这顿只能多不能少,乔楚充满干劲儿,年夜饭一定得让饺子管够。
忙到晚上,一道道菜端上桌,一个个饺子下了锅,正式进入新年的倒计时。
电视开着,但没什么人看,大家都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乔楚招呼着程翘言:“吃,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程翘言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没一会儿,他就已经和周围几个人聊开了。人家怎么被孤儿院收留,现在在哪个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年龄小的就喜欢他这种健谈的,眨着大眼问他:“哥哥你以后还来吗?”
“来,等我妈正式抛弃我,我就过来。”
说到妈妈,程翘言趁大家正在专心吃饭时,偷偷跑到外面,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程翘言问:“你们医院给配什么饭啊,有饺子吗?”
程白薇答:“比平时强点,有饺子。你呢,买好吃的了吗?”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这里热闹得不得了。”
“那就好,你开心就好。”听儿子语气,应该是找朋友玩去了,程白薇松了一口气。明明很怕伤害他,却又一直在伤害他。
程翘言嘟嘟囔囔的,像是在撒娇,说:“明年过年,咱俩过行吗?我爸回不回来有什么的,谁在乎他吗?”
“好,明年一定陪你过。”
程翘言挂了电话,一转头,乔楚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手。“饺子来了。”
抢着吃的饭更好吃,连乔楚这种胆量不大的,都吃得饱饱的,肚皮鼓鼓的。
吃完饭,乔楚拉着程翘言到角落,指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说:“给你写副春联吧。”
“写什么?”
“就写,上联专业课大鹏展翅,下联文化课一飞冲天。”
“横批呢?”
“横批就,金榜题名。”
程翘言笑得乐开了花,“快写,明天回家我就贴门上。”
乔楚写完,程翘言也学着写了几个字,但他实在没这方面的才艺,只能看着乔楚写。
放下笔,程翘言感慨道:“你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什么深藏不漏?你不会以为我真会写书法吧,我握笔姿势还是小学语文老师上书法课教的,连标不标准我都不知道了,也就瞎写着玩玩。”
“可是你写得真的很好啊。”
乔楚不得不承认,他为什么会愿意打开心门,接受程翘言释放的善意。
因为程翘言的善意,就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善意。
你只需要接收就好了,不用担心别的。
跟着电视机上的主持人倒数的时候,乔楚和程翘言都有些困了,他们脑袋靠在一起,倒数结束就能立刻睡着。
进入正月初一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孩子们都回了房间,乱哄哄的大堂可以明天起床后再整理。
“去我房间睡吧,我们可没有多余的被子,你要和我挤一个小床了。”
“挤就挤。”
院长可没打算让他们挤,院长让许叶和其他人睡一屋,把自己的床位让给程翘言。
睡儿不是睡啊,许叶没有意见。
躺在床上,程翘言翻来覆去的,刚刚的困意好像消失不见了。
“程翘言,”乔楚叫他,“你明天就回家吗?”
“回,晚上我妈回来。”
“我们几号开学来着。”
“初五。”
“回学校之后,你能不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吗?”
“当然可以。但是,唐格也不知道吗?”
“唐格?”乔楚不明白程翘言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唐格,“关唐格什么事?”
“没有没有,不关她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又过了半小时,还是没人睡着。
乔楚叫了程翘言一声,问他:“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的?”
程翘言没回答,乔楚为什么在这儿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问这个做什么,不是揭他伤口吗?
但他既然提了,就是想和自己深入聊聊。
程翘言决定,在乔楚把伤口揭开前,他先把自己伤疤亮出来,以示公平。
“那,你想知道我爸爸妈妈为什么大过年的不在家吗?”
“你先说。”
“我爸就不提了,他常年不在家,他在外面有没有第二个家我不知道,我妈也不跟我提他。说真的,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就我十八岁生日,他都能忘,过了好多天才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吃个饭,我人都在北京呢吃什么空气饭。还有我妈,我知道她在逃避,过年值班也是她主动申请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想让我过年的时候有种被爸爸抛弃的感觉,所以她和我爸一起抛弃我。不想让我承受一份痛苦,所以给我两份。我,我其实有一个人陪就行,就非得让我一个人吗?”
乔楚睁着眼睛,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认真地听程翘言说话。
“喂,你不会觉得我这是在无病呻吟,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不会啊,我知道你很痛苦,所以才会把你叫过来。看看这里有这么多和你一样痛苦,甚至比你还痛苦的人。我们一起痛苦,说不定就没那么痛苦了。”
差点没给自己绕进去。
程翘言问:“你痛苦吗?”
“以前痛苦,现在不会了。”
乔楚深呼吸一口气,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不记得父母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抛弃我,以前还想过我会不会是被拐卖,我亲生父母也许正满世界找我呢。后来就不这么想了,放弃无谓的挣扎,不会那么累。”
程翘言觉得,相比起来,自己好像就是在无病呻吟。
小的时候,有家庭想要领养乔楚,但乔楚没去。他总觉得,自己没法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父母,也不想去接受别人的施舍的爱。
甚至,他怀疑这份爱。
他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爱我呢?
世界上真的有毫无代价的爱吗?
那边没了声音,乔楚提醒道:“不要同情我,我没有那个需要。”
“我没有。”程翘言否认,同情是真的没有,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好像是心疼。
“该睡了,明天还要起来打扫卫生呢。”
“明天,打扫完卫生,我们出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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