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教授？邬教授？！”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模糊的世界里渐渐清晰起来。
邬月笙从混沌中睁开双眼，四肢还没有从疲软中恢复过来，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脑侧却传来了迟钝的阵痛。
很快就有一双手把他半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什么半软不硬的物体，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拧开了保温壶，倒出一点水，贴在他的唇边。水已经变冷，但在这种情况下邬月笙也顾不得其他。
视觉很快就恢复了大半，借着昏暗的光，邬月笙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一个青年正半扶着他支撑着他，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的状况。喂他喝水的是队里唯一的一个女孩，眼眶微微发红，见到邬月笙看向自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远处还站着个人，听见动静，那个人回头看一眼，旋即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回去不理人了。
女孩有些尴尬地打着圆场：“教授您别生气，纪广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们一直出不去所以才有些——”
“小谷，”邬月笙轻轻地打断她的话，“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吕小谷愣了一下：“快有五个小时了。”
五个小时。邬月笙在心里估算了一下。
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在扶口山的山坳处带领学生们连夜做观测。扶口山地势不高，又临近扶口市，周边的旅游开发一向做得不错，攻击性强的动植物定期有人驱赶清理，所以他们才敢带着学生来这里。
但没想到当晚他们正打开高精仪器记录数据的时候，一群变异的蝙蝠突然自漆黑的夜色深处窜出，狂躁地袭击了整个研究队。这群蝙蝠长着一张马脸，爪子尖利，翼展最大几乎达到了一米。它们从天而降，尖叫着向营地俯冲。
学生们都才刚进入大学不久，尽管在出发之前已经在“野外变异生物攻击应对”的必修课上特训过，但面对这种毫无预警的突发情况还是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很快就四散开来。邬月笙在混乱之中拉了一把处在袭击中心的吕小谷，没想到自己反而倒霉地被撞伤了后脑。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孟来，”邬月笙又问：“我们的测录的数据还在吗？”
扶抱着他的青年回答道：“都还在储存数据的密匣里，袭击发生的时刻我把它拆下来了。”说到这里，孟来免不了又有些懊悔，“事故发生得太突然了，很多数据没有来得及刻录进密匣，带来的仪器恐怕也都损毁了。”
孟来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应聘成为助教以后的首次带队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心情可想而知。
纪广仍旧抱着胳膊，语气不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数据，我们现在连扶口山都出不去。”
“别管他，今天不知道抽什么疯。”孟来没理他的话，一边把邬月笙扶起来一边低声道：“你昏迷以后我们赶不上大部队，加上有越来越多的蝙蝠扑了过来，我们只能从另一条小路离开营地，幸好在路上找到了这个山洞。我们找来石头勉强堵住了入口，直到黎明那群蝙蝠才陆陆续续散去。”
邬月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酸痛并没有别的问题。在场的四个人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好在这群蝙蝠应该没有毒。四周还散落着不少昨晚他们进入山洞以后打死的蝙蝠，邬月笙从起身出的背包里拿出终端，把它们的身体情况都扫描一遍，采集了一些样本，又详细地把昨晚的情况及异常特点都记录下来。
孟来他们三个这时候已经把洞口用来遮挡的杂物全都搬开了。昨晚天色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现在才看清周围的地貌。洞口位于近乎垂直的一面山壁处，四周被繁茂的植物所覆盖。
邬月笙在附近走了一圈，终端始终接收不到任何信号，只能收起来对三人说到：“根据地图显示我们现在应该进入了扶口山深处。信号被地磁干扰了，没办法求救，最近的城镇距离我们还有三十公里，我们只能自己走出去。”
吕小谷：“教授，我们不原路返回吗？”
邬月笙：“昨晚的蝙蝠袭击太突然了，我们无法预知它们攻击营地的具体原因，最好避开那条路线。”
纪广看上去还想出声说些什么，但吕小谷拽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他们整理了一番，确保自己没有遗漏的物品，才按邬月笙估测的路线往外走。
扶口山山势低矮，范围不算大，因为几座主峰呈合抱之势，因此名曰扶口。这山没有什么可供开发的资源，风景也不如何秀丽，又是联盟圈定的生物恢复观察地，当地政府也懒得深入，只在外围建了几个观察点以便管理。
这山变异生物种类不多，又有管理局定期清理，按理来说出山不会有太多波折。但他们一行这一路上十分不太平，各种突然蹦出的小动物不断，即使他们使用最基础的电击棍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但高度紧绷的神经还是足够使人崩溃。
他们用木棍拨开杂草，沿着溪流一路向前。
孟来在最前面开路，吕小谷紧跟着他，后面依次是邬月笙和纪广。在第五次被裸露的石堆绊倒后，纪广终于忍不住把木棍往旁边一甩：“我真的受够了！放着现成的林道不走，为什么非要走这种荒地。”
几个人都回头看他。
孟来有些无语：“原因在出发前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
“突发状况无可避免，但是你们怎么保证你们的猜测是真的？”纪广道：“我要求原路返回。”
“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邬月笙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纪广，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我上你们的课不算太多，但自认为还算尽心尽力，我想不通你这么针对我的理由。”
“是因为我的职位、年纪，还是——”邬月笙盯着纪广，“相貌？”
纪广脸颊抽动了一下，眼神不自觉飘向了吕小谷。
邬月笙了然：“那就是这个了。”
他扶了一下额头，脑后的撞伤还在隐隐作痛。昏迷前他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将近三十个小时，身体有些透支，醒来又马不停蹄准备徒步走出扶口山，即使是他十分清楚远还没到自己的身体极限，也不免感到疲乏。更何况他自觉不擅长应对这些十几岁的孩子。
因此他只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不满，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凭什么！？”纪广有些不正常的激动，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火气窜进了头脑，拳头紧紧捏起来，“你一个什么背景资料学历都查不出来的三无教授，还不知道用的什么什么方法进的云川大学。当时明明说好是廖怀教授来上课，结果临时通知换成了你。现在看来，你的能力也不过如此。整天只知道端着个样子在讲台上，怎么，很享受被男男女女众星捧月的感觉吗？”
吕小谷急得团团转，几次要去拉纪广的手都被他甩开了，急道：“纪广，不能这样对邬老师说话！”
孟来被气疯了，正想开口就被邬月笙挥停了动作。
纪广怒道：“大部队肯定已经出了扶口山，管理局说不定都已经到我们的营地了，你现在带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到底是救我们还是害我们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现在就要原路返回。”
邬月笙神色淡淡地听完了这些控诉，然后问：“说完了吗？”
纪广咬了咬牙，正想继续，就看见邬月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然后抬起胳膊——
“啪！”地扇了纪广一巴掌。
纪广被打得猝不及防，愕然地回头看他。
“第一，廖怀教授快两百多岁了，年纪到了，我顶他的班属于正常的工作交接。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致电云川大学校务管理部，我的履历全部可以在那里找到。”邬月笙直视着纪广的眼睛，“第二，我对你们学生的那些关系没什么兴趣。但现在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我有义务把你带出扶口山。”
“你现在最好能够清醒一点，否则我不介意使用一些外部手段。”
纪广一个激灵，像被泼了桶冷水，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不自觉地盯着邬月笙的眼睛，喉咙里剩下的话滚了又滚，最终什么的没能说出来。
队伍里终于暂时维持住了短暂的表面和平。
吕小谷落到了最后，隔着几米的距离，依稀可以听见她小声安抚纪广的声音。邬月笙也不再管他们，按一下手腕，眼前凭空出现一块光学能量屏。确定现在他们没有偏离路线后，他自觉充当了开路的角色，与队伍末尾的两个人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孟来快走几步凑了上来：“师兄。”
进入云川大学任教之前，邬月笙提过要求说明不需要助教。但孟来执意碰壁，毛遂自荐了几次，才终于让邬月苏松了口。他今年二十出头，研究生导师恰巧当年也教过邬月苏，因此顺理成章成了师弟。
邬月笙平时除了研究和上课话很少，孟来性格外向，他们中间总是孟来积极活跃气氛充当调停角色。
孟来道：“纪广和吕小谷的关系不错，最近也有人说，纪广在追求吕小谷，但吕小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松口。纪广平时脾气有点急躁，但自己控制得挺好。平时我到学生中间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比较温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像吃了炮仗一样……嘶，这路上怎么那么多蔓生植物。”
邬月笙不置可否：“我对他们的感情没兴趣。”
孟来有些讪讪：“这不是想着他今天实在有些异常嘛。”
说话间他们又靠近了一处荒草丛，孟来赶紧往前一步要去劈开杂草，就感觉到小腿旁有什么东西蹭着他在微微开合。他还没反应过来，邬月笙就猛地拉了他一把。在原处，一张扇形的巨嘴悍然合拢。
意识到猎物已经逃跑之后，草丛中蛰伏的几张绿色大嘴顿时就像发了狂，扭动着开合的鄂叶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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