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对于许彦的隐瞒并没有固执地深究到底,就像许彦再也没问他六年前为什么离开了一样。
面对秘密,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向对方隐瞒,十分平静地维持现有的温存与缠绵。
但季燃清楚的知道,他和许彦之间或许根本回不到无话不说的六年前。
“季燃,”许彦支着脑袋朝正在愣神的季燃眨了眨眼,“我好饿。”
上扬的尾音轻盈地撩拨季燃的心弦,他立马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垂眸看向将头突然支在自己大腿上的许彦。
好像跟六年前又没什么变。
季燃轻轻用指尖勾起许彦鬓角处柔软的发丝,语速放得平缓:“吃鸡蛋面吗?我去做。”
“要啊。”许彦拖长了尾音,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季燃笑得十分灿烂,摆了摆手道:“季燃你快去厨房做饭,我快饿死了。”
“嗯,好。”
许彦见季燃走进厨房,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他沉默地走进厕所,将身子抵在厕所的玻璃门上,阖上了眼,任由指尖的麻意逐渐侵袭四肢百骸。
在挂断他妈妈顾小柔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可以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但季燃在他面前,他只能装做自己很开心的样子。
情绪失控来的太快,泛滥成灾的失落情绪将许彦浑身的力气都快要蚕食殆尽。他紧张地指尖微颤,用所剩无几的气力将厕所的门反锁,然后缓缓地靠在玻璃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但熟悉的耳鸣和心悸还是找上了他,甚至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耳边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风声,谩骂声,讥笑还有十分恶心人的性骚扰声,扰得许彦不得清净。
他不过才一天没吃药而已。
许彦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十分有经验地蹲坐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透过指缝只汲取微量的空气。濒死般的窒息感逐渐麻痹大脑,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才如抽丝一样退却。
但他还是听清了声音褪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妈妈顾小柔歇斯底里的呐喊:“许彦,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孽种,你和你爸有什么区别?你比你爸还恶心,你爸至少不是同性恋。”
许彦嘴唇不停地颤抖,却发现时隔六年他还是无法反驳顾小柔的这句话。他明明知道刚刚耳边所有的声音不过是自己发病时的幻听,但还是被恶心得胃里泛起一阵汹涌,趴在洗漱台上开始干呕。
不知道是因为他吃得太少,还是因为他的胃本就被他折腾得本就岌岌可危,干呕以后胃便开始一抽一抽得疼,许彦伸手紧紧抓住洗漱台的边缘,妄图靠毅力强行撑过去,但直到抓到手指都泛白,疼痛却只增不减。
许彦有些慌神,他死死地抵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胃疼得实在难受,到最后还是压抑不住,从唇缝里漏出了微弱的几声呜咽。
很低,水流一开就不会听见。
许彦不知道这胃疼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病得比之前还严重。
若是没和季燃相遇,他可以下意识忽略这种时不时的情绪失控,甚至发生幻听幻觉时他都可以自娱自乐地把它们当做排解压力的消遣。
但现在,他答应和季燃在一起了。
他并不想让季燃知道他有病。他害怕季燃可怜他。
与季燃对比起来,他的家庭实在太糟糕。出轨的亲爹,被生活压迫得歇斯底里的亲妈,赌博的后爸还有叛逆的妹妹。
同样都是妈妈,但他的妈妈远没有冉卿霜那般开明。甚至在他努力脱离原生家庭后,他的妈妈仍然会乐此不疲地给他打骚扰电话。
他根本摆脱不了。
刚刚顾小柔的那通电话就是。其实无非就是关于汇钱的事,许彦明明可以接都不接,但他在感受到来自冉卿霜的爱意后,竟然开始期待起顾小柔的关心来。
毫无意外,顾小柔从不会关心他,甚至特地问了许瑶的近况,都没有问过他。从事至终,只报给了他一串冷冰冰的数字,并且叮嘱他按时将钱汇进银行卡。
原生家庭就像一个会吸干他血的无底洞,会将他的血一点点榨干殆尽。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管,但还是会被所谓的血脉亲情绊住手脚。
他从来不是勇敢的人。
“彦彦,”季燃敲了好几下厕所玻璃门,“你怎么了?出来吃饭了。”
“在上厕所,”许彦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强行忍住难捱的胃痛,努力做出一个听起来愉悦的回应,“马上就来!等我一下!”
季燃皱了皱眉,静静地听厕所流淌出的水流声,低声道:“好,我等你。”
厕所里的水流声还没有停止,季燃在门口等了将近十分钟,才见许彦面色有些苍白地走出厕所。
大抵是胃疼了太久,许彦出厕所门的那一刻不小心双脚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季燃扶住了。
季燃扶住许彦的瞬间,只一眼,便瞥见了许彦额头上正涔涔往外冒的冷汗,再加上许彦苍白的唇色,他立刻得出了结论:“你不舒服。”
“没有。”许彦嘴硬,强行朝季燃扯出了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去吃饭。”
“你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季燃说得很平淡,但许彦听出了他态度里的强硬。
“燃哥,”许彦伸手轻轻勾下季燃的脖子,在季燃的眉角处落下一吻,“我真没事,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疼了,六年前我手指破个小口子都会闹你半天,我现在要是真有事,怎么可能还会跟你**?”
“现在不是六年前。”季燃冷静分析,大有一种势必要拉许彦去医院看病的架势。
“哥,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许彦犟不过季燃,只好妥协般地挂住季燃的脖子撒娇。
或许是许彦的撒娇起了作用,季燃终于软下了神色,拉着许彦的手去到饭厅。
一顿饭下来,许彦的胃莫名其妙的不疼了。他不禁猜测,他的胃痛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他饿了?
但许彦没管那么多,吃完饭,洗了个澡便十分自然地上床处理起了工作。自然到他和季燃好像已经同居了一样。
处理得差不多,许彦才将头靠在床头上,阖眼复盘今天发生过的种种。
越想越焦心。
工作室的官司还没有打,顾小柔要的钱也还没汇,新的助理也还没找。简直就是乱七八糟的一地鸡毛,就这样生活还得继续。
其实对于打官司这件事许彦已经理出了完成的处理脉络,明天见了律师如果靠谱的话,他想直接把工作室的法务外包出去,这样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官司掏心掏肺的奔波。
而且他清楚的明白,他工作室以后要打的官司应该不会少,如果事事他都亲力亲为,他只有累死这一个下场。
季燃洗完澡踏进卧室,便瞧见在暖黄色小夜灯的映照下,靠在床头紧蹙着眉头格外愁眉苦脸的许彦。
“遇到什么事了?”季燃掀起被角,直接钻进被窝和许彦靠在了一起,顺势抬手揉了揉许彦紧蹙的眉心,“愿意跟我说说吗?”
“助理辞职了,”许彦撩起眼皮,整个人进浸润在暖黄色的小夜灯下,显得有些懒洋洋,“在想如何招助理。”
季燃刚想回复,就见许彦撑着手将身体床床边挪了挪。霎时,季燃心里警铃大作,不禁回忆起今天许彦下意识闪躲他的瞬间,不知为何,他觉得许彦好像有些下意识排斥他的接触。
季燃见状不甘心地又往许彦的身边靠过去,没想到许彦又往床边挪了一些。
“彦彦,我和你靠太近是不是让你很不舒服?”季燃语调听起来有些委屈,极力让自己的悲伤外露,接着说道:“我知道彦彦不喜欢和我靠太近,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的,彦彦能陪着我就很好了。”
许彦怔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季燃一直成熟可靠的类型,虽然之前会冷不丁冒出几句类似于发酸的话,但像刚刚那样妙语连珠一说说一长串的倒是从来没有过。
许彦盯着委委屈屈的季燃,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有不喜欢,只是现在夏天了,两个人挨一起太热了。”
许彦耐不住热是一回事,但是下意识有些排斥季燃的靠近也是一回事。
他的确察觉到自己有些奇怪,在和季燃的亲密关系里他可以主动接触季燃,但季燃有时突然亲近他,他却会莫明其妙的烦躁和焦虑。
好奇怪。
“嗯,知道了,”季燃选择主动将身子挪远,“那我们今天就这么睡吧。”
许彦垂眸盯着他和季燃之间相隔的距离,微微叹了口气,扯了扯被子侧身缩进被窝里不再言语。
他还是在愁助理的事,没有助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季燃撑着手肘靠近了许彦的背后,这次没有贴近,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拳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但许彦能感受到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流。
均匀的,温暖的,落在脖领处甚至有些微微发痒。许彦不禁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鸟雀,下意识有了筑巢的想法,把手里的被子捏得更紧了些。
“彦彦,”季燃轻笑了一下,“愿意要我这个助理吗?”
许彦不知道自己是被被子捂得还是被季燃的话激的,只觉得脑袋有些发热,他的眼睫跟着嘴唇轻微翕动,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包接包送,随叫随到,”季燃顿了顿,“最关键还是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便宜。”
“考虑一下我吗?老板?”
氛围突然变得宁静了下来,静到只有两人拉扯的呼吸,许彦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将气体从肺里吐出,轻声应了一句:“嗯。”
身份突然骤变,季燃轻笑了一下,将唇附在许彦的耳边问道:“那么,老板你包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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