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渺又好几天没见到苏晏桓。
他设计稿都画好了。
约了李景曜见面，顾云渺给他展示了终稿。
李景曜终于满意了，要把剩下的五十万打给顾云渺。
顾云渺摇摇头：“你帮了很大的忙，我给你打五折。”
“这可是五十万。”李景曜差点跳起来。
顾云渺微微一笑：“五十万买一个雪中送炭，是我占了便宜。”
他站起身，对着李景曜鞠一躬，转身就走。
李景曜怔怔地望着离开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顾云渺，这钱是你应得的，收着吧。”
顾云渺停下脚步，换了个话题：“你可以把……把苏晏桓的电话给我吗？”
李景曜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想了想，说：“未经允许，我不能说。不过来咖啡馆的时候，我看见他进店里，一转眼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在里间？
顾云渺背好包，回到咖啡馆，径直走向里间，敲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
韩越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顾云渺表明来意：“我有点事，想找苏晏桓。”
韩越让开门，然后自己出去了。
苏晏桓坐在窗下，一眼都没看过来。
端着咖啡，一口一口地喝着。
顾云渺走进去，取下背包，拿出之前那个信封。
“手机钱，都在这里了。你放心，我已经消过毒了。”
他双手托着，保持递信封的姿势。
苏晏桓看了一眼，就是不打算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云渺手快酸了。
这个人，不理我就算了，连钱也不要吗？
顾云渺打算把钱放桌子上就走。
幸好，在他动作之前，苏晏桓良心发现，开口道：“笔。”
顾云渺疑惑地看他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签字笔，送过去。
“纸。”苏晏桓催促着。
顾云渺掏出一叠黄色的便利贴。
接过东西，苏晏桓拔开笔盖，把便利贴按在手心，快速写着什么。
递过来写着号码的便利贴，苏晏桓说：“微信转。”
便利贴躺在手心，写字的人打开房门，离开了。
顾云渺低下头，注视手里的便利贴。
漂亮的行书映入眼帘。
顾云渺手一抖。
苏晏桓的号码，居然没有换。
-
北市东区，奇迹动画公司。
顾云渺乘坐电梯来到顶楼。
接待带他来到休息室。
他进去之后，门就关上了。
光从落地窗投进来。
窗边站个人，穿着黑色西服，宛如一竿挺拔的修竹。
光为他镀上银边，勾勒一身冷淡。
顾云渺收回目光，轻声问：“东西放哪？”
苏晏桓转身，看眼空荡荡的桌子。
垂下眼眸，顾云渺把东西放桌子上。
苏晏桓缓步走过来，在顾云渺对面坐下。
“坐。”
两人静静坐了五分钟。
桌上的蛋糕和咖啡无人问津，寂寞地躺着。
平静的呼吸流淌。
休息室比顾云渺来之前还安静。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顾云渺的眼睛一直垂着，并不看他，等这人开口。
几分钟过去，耐心还未售罄。
这几天，顾云渺已经习惯等待。
发送好友申请，过了两天，苏晏桓才通过。
转账给苏晏桓，一天之后，男人让他换成东西。
问问换成什么东西，等了半天，苏晏桓要他自己想。
现在买东西送过来，他又等苏晏桓开口。
无尽的沉默像漫漫长夜，光亮阻隔在遥远的过去。
来之前，妈妈让他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苏晏桓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说清楚当年的事，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
如今看来，从前到现在，一直只有自己，在奢望一切不可能。
既然无缘，不必再续。
再等几分钟。
确定苏晏桓不会开口，他不再贩卖耐心。
攥紧衣角，他拔高身子，打算离开这里：“东西送到，你慢用。”
“不介绍就走？”对面的人终于出声。
要走才说话，果然是故意为难人。
他绷紧肩膀，一眨不眨盯着苏晏桓。
每次生气，苏晏桓就不搭理人。
沉闷得天都要塌下来，逼顾云渺去哄。
好言好语，亲亲，或是抱着。
从前的每一次，顾云渺都心甘情愿这样做。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苏晏桓亲。
此刻，顾云渺只想揪住苏晏桓的衣领，质问男人为什么为难自己。
顾云渺忍住了。
从五月重逢，苏晏桓帮了他很多很多，实实在在解决大难题。
让他在沼泽里得以喘息。
眼下状况稳定，顾云渺不会过河拆桥。
他心里很感激苏晏桓。
恩人脾气再大，他都可以忍。
松开衣角，他迈步上前，给苏晏桓介绍两样简单的东西。
“这是Sweet的黑森林和咖啡。我走过来的，浪费了一点时间，建议你尽快喝。”
苏晏桓微微抬眼，灿若寒星的眸子看过来。
他不知被苏晏桓这样注视过多少次。从前他以为男人眼里有爱，只是藏得深。如今，他知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买这两样东西？”苏晏桓问。
顾云渺拽住衣服，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吐出来，才勉强稳住情绪。
“正好路过，随便买的。”
“我还以为……”苏晏桓故意停住，站起来，悠闲地迈着步子，走到他身边。
目光的距离更近了，锋利的，能穿透顾云渺的身体，直达心脏。
“以为你不记得了。”苏晏桓说。
顾云渺记得，那些记忆，在脑海里，异常清晰。
大一的某个晚上，苏晏桓兼职结束，点了黑森林给顾云渺，作为回礼。
眼看要下雨了，两人打包带走。
还没到学校，豆大的雨点阻碍两人的脚步。
他们没带伞，跑去附近公交站台躲雨。
很晚了，外面没什么人。
站台被他们承包。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苏晏桓掏出耳机，开始背单词。
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顾云渺坐在长椅上，晃着小腿，伸手接站台落下的雨。
他玩得不亦乐乎，特地来赏雨似的。
悠闲得很。
玩累了，便来骚扰苏晏桓。
“要不要尝尝黑森林的味道？”顾云渺托起蛋糕，在苏晏桓眼前晃过。
苏晏桓瞥一眼，继续听耳机里的单词。
自顾自拆开盒子，他切一勺，送到苏晏桓嘴边。
“不吃。”
“没品味。”
顾云渺笑着送进自己嘴里，小口抿着。
在雨声之中，顾云渺干掉一整块蛋糕。
他吃东西幅度不大，不急不躁。配着檐下滚滚滴落的雨，像躁动夏日里宁静的风。
叫人移不开眼。
发现苏晏桓的眼神，顾云渺凑过去，侧坐在长椅上，右手搭着椅背，精致的下巴搁在臂弯，笑意盈盈：“苏晏桓，愿不愿意挪出点学习时间？”
苏晏桓：？
“想借点时间，谈恋爱。”
一字一句，那么轻盈那么清澈。
苏晏桓摘下耳机，凝视眼前的人。
昏暗的灯光落下来，描摹顾云渺清晰漂亮的脸。
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含着愉悦的笑。
鼻梁左侧小小的痣都在诉说真诚。
苏晏桓张张嘴，话音未出口，顾云渺哈哈大笑：“逗你玩的。”
雨越来越大，站台四面泼雨，把他们笼罩在雨做的房子里。
雨声哗然。
苏晏桓突然伸出手臂，勾住那截雪白的脖颈，欺身上前，吻上翘起的唇。
笑声湮灭在亲吻之中。
两人嘴里都是黑森林的味道。
甜中透着似有若无的酸，柔和又温馨。
大学时期，两个人都过得很轻松。
回忆起来，是黑森林入侵唇舌，重构一个静谧而甜蜜的梦。
顾云渺的呼吸放缓些。
随着潺潺的清润嗓音，肩膀慢慢放松。
“蛋糕放久了不好吃。”顾云渺提醒。
苏晏桓听劝，拿起黑森林。
拆开勺子，切一小块，送到顾云渺面前。
所有动作，和顾云渺当年如出一辙。
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顾云渺退开一点：“不用，谢谢。”
“你怕我把后面的事也做了？”苏晏桓问。
苏晏桓不收回蛋糕，维持着喂顾云渺的姿势。
顾云渺摇摇头：“我相信你还算君子，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好？”
除了利用人，没找出别的缺点。
顾云渺心下暗忖。
蛋糕仍没有收回去。
顾云渺知道，不吃这一口，他们就得僵在这里。
又不能揍苏晏桓一顿。
这里是苏晏桓的地盘，他又打不赢。他也……舍不得揍。
张嘴吃掉这口蛋糕，接下来就是得寸进尺的戏码。
顾云渺早猜到是这样。
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提议自己来。
最终，顾云渺被投喂完一块黑森林。
甜甜的，带点酸。
天色逐渐变暗，外面亮起路灯。
休息室没开灯，有点暗。
“有什么要求请在这两天提，我会尽我所能办到。”顾云渺说，“我先回去了。”
苏晏桓没有挽留，扯张纸巾擦手。
顾云渺走过去开门。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转眼之间，两只骨感的手握住他的肩膀。
顾云渺被迫翻个身，背脊紧紧贴在门上。
微温的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
他眼前一暗，嘴唇便受到压迫。
冷杉和小苍兰的味道纠缠着，扑进鼻子。
“苏……”
他的声音被男人冷冽的动作吞下去。
用力，却算不得粗暴。
寸寸深入，吞噬顾云渺的理智。
黑森林的味道迅速蔓延，从顾云渺流向苏晏桓。
香甜微酸充斥口腔。
夜色入侵，唯一的光源只剩窗外的霓虹灯。
暗夜天然带着危险，顾云渺双眸微眯，耸起肩膀，去推身上的人。
苏晏桓是放开了他的唇，手还紧紧抓住，不肯松。
顾云渺靠在门上，急促地呼吸着。
唇舌酥酥麻麻，有点发颤。
“顾云渺，你说得对。你大概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苏晏桓低下头，注视气息不稳的人，“我不是君子，为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
对上漠然又认真的双眸，顾云渺怔了片刻。
苏晏桓是真的，有点偏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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