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允郎无后嗣赐了这三位宫娥...到底我是无能，不能为允郎开枝散叶”
“你这是做甚？这事是我福薄，你为何要揽在自己身上？”刘允不以为意，只是在提及亡妻时眼底漫上一层悲戚之色：“先前亡妻生养的一儿一女，女儿出声即夭折，儿子长到五岁，一场病夺了去。天若顾我，必赐我子息，岂是人力所能强求？”
“夫人别哭啊。子息之事，大不了从旁支过继一个便是了。”
卢令媛由着刘允拭去自己眼角薄泪，柔声劝道：“她们到底是陛下钦赐的人，，允郎这般冷落，也不是个样子。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也是要怪罪的，今晚允郎还是在她们的偏房里歇息吧。”
“夫人多虑了，陛下日理万机，那里就顾得上咱们家事？”
刘允转身取了衣架上的披风，轻轻披在卢令媛肩上，又握了她手放自己手心里暖着：“入秋了，媛媛的手这般冷，要多些进补之物。等后日领了俸禄，我着人去买些来！”
卢令媛温和地笑了笑：“全家开支且赖你一人俸禄，官场应付的花销大着呢。陛下要召你入宫赴葡萄宴，陛下的身边人可不要打点着？我这只是小事。还是把这些攒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啊！”
“我为夫人如此，也是应该的。况且，我向来不去那些会，不也走到今日了么？陛下尚不以为意，媛媛倒也不必为此俭省。”
卢令媛半倚半靠在刘允肩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很好。
“媛媛？”
“嗯？”
“三日后是亡妻忌日...”刘允带着歉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想...”
卢令媛清浅一笑，微微抬头，看着刘允下巴：“我都备下了。”
“谢谢你。”
卢令媛轻轻摇头，起身准备去铺子定些料子，为那三个侍妾裁制新衣。
这些俸禄，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卢令媛拿出自己的陪嫁项圈，思忖良久，放下，走至门前，还是回身唤侍婢取来包好送至马车。
这个项圈应该能当一百两银子。
当李晏命王德捧着一镂空托盘到面前时，众官皆面面相觑。
“这几颗葡萄，朕给排了序，爱卿看看，到底哪颗葡萄可称得上最美啊？”
有人偷窥着李晏的神情，揣摩其究竟有无言外之意。但李晏自顾自地剥了一颗又一颗，只是专心地吃着葡萄。
似乎，真的只是叫他们评一评究竟哪个葡萄最好看。
荀植瞥了眼杨茂，抢先道说：“臣以为，第十个好看。”
王德绕了一圈，将盘子重新恭敬地放置于李晏桌案上时，底下的官员吵了起来。
“臣以为第七个倒是小巧可爱，别有一番娇怯玲珑。”
“周大人所言甚至啊，特别是下面有点透明偏黄，想一小枚紫红的玉，晶莹剔透，着实可人。”
“臣以为，葡萄之美在珠圆玉润，还要色泽均匀，第十个理当胜出。”
李晏看着下面交头接耳的群臣，唯有杨茂一人盯着桌前葡萄，似是出神，遂笑道：“杨卿，如今这葡萄丰收，朕倒是想起了从前与你一同宴饮作诗，那时你说，葡萄似仙丹，又有紫气东来、多子多福的好意头。暑气未小，清晨起来，露珠结在葡萄上，晶莹剔透，着实清冽可口。”
“陛下还记得！”杨茂恭谨一笑：“承蒙陛下诏幸，今日又得品葡萄宴。”
“杨卿也说说，刚刚那些个葡萄，到底哪个最好啊？”
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杨茂身上。
杨茂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些葡萄皆不美。”
李晏剥葡萄的手顿在空中：“哦？”
“葡萄再美，也不过是个果子，果子到底是要被吃掉的，不然，长出这果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众人不解其意，探寻的目光在杨茂面庞上扫来扫去，杨茂起身，笑道：“所以，葡萄之美当以吃葡萄之人而定，而吃葡萄之人心绪如何，不在葡萄，而在与之共饮共食之人...与心爱之人分食，便是酸涩也会觉得甘美异常。”
杨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晏。
二人四目相对。
李晏眼神躲闪了一下，旋即神色如常，招呼梁从道：“梁卿，你觉得哪个最好啊？”
“陛下，臣觉得，第十颗最好！”
李晏对着光线拈起葡萄，干净修长的手指映衬得葡萄如黑珍珠一般，幽幽散着莹润神秘的光泽：“你说说，这第十个好在哪里？”
“臣不知该如何品鉴葡萄，只觉得它合臣的眼缘。陛下再叫臣看一看，臣或许能说出一二来。”
“你这话说晚了！”李晏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着指了指碗中：“现在只剩一堆葡萄皮了！”
李晏不过是心血来潮问一问，底下那些人竟如上朝议论国事一般争执了起来。
他观摩着他们，觉得实在有趣——他是天子，从他口中来的问题，葡萄玩笑语和国事谁又能分得清呢？
“方才杨卿说这葡萄甘美与否，不在葡萄，而在共食之人。若与心爱之人一起，这些葡萄怎样都是好的。”李晏话锋山回路转，又重新绕到杨茂身上：“杨卿奇思，朕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若说与心爱之人一起，朕有一事倒是要问问梁卿了。”李晏目光如炬地盯了梁从道：“听说梁卿前些日子丧妻，谢绝了这些京城贵女，把自己的小妾扶了正？”
梁从道心中一凛，又暗自纳罕。他摸不清李晏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是老实回答：“是。”
“哦？”李晏停了给葡萄剥皮的动作，饶有兴致笑道：“这是为何？”
先前李晏莫名其妙赐给刘允姬妾，如今又兴致盎然地询问自己家事，梁从道不明所以，抬眼偷偷看着荀植，希望他能给些示意。可荀植只做不晓，埋头剥着葡萄，梁从道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臣早年穷困潦倒，唯她不弃，回首对臣三笑留情。她虽是小婢出身，于臣而言，无人能及她分毫！”
“梁卿是个情深意重之人。”
梁从道被李晏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慌里慌张地扯了别的：“刘允刘大人才是情深意重。”
话说出口，梁从道就后悔了。
刚刚李晏显然是赞许之色，但自己竟受不住皇帝的这番好奇追问，心里一时乱成一团，稀里糊涂扯了脑中残存的些许事来搪塞。现在引得皇帝赞赏刘允，自己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梁从道理清了思路，攥紧了手心，温吞吞答道：
“刘大人别置妾室，每日只与卢夫人待在一处，京中女眷听说了，都羡慕极了。正好，前些日子下人出府采买，正好遇见刘大人。刘大人先是去药铺买了温补药材，又携其妻出城祭拜。神仙眷属，羡煞旁人。小厮油嘴，回来还与我玩笑说什么时候自个也能有个媳妇就好了。”
杨茂瞥了眼梁从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梁大人和刘大人一定关系不错吧，连刘大人的家事都知道。”
梁从道讪讪：“杨大人说笑了。刘大人向来不与咱们交游，不过是其他女眷与内人闲聊时提及此事。话又说回来了，到底也还是刘大人家的下人与店主闲聊传出来，落到了女眷的耳朵里。前些日子府上人撞见刘大人出城，也是凑巧罢了。”
杨茂挑眉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梁大人倒也不必解释得这般详细。”
“这...”
梁从道耳后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他不自然地抬眼望向李晏，又偷眼瞧了坐在李晏下首的荀植，很希望荀植能帮他解围，可荀植只是对他俩的你来我往置若罔闻。
正当梁从道不知如何开口之际，沉默良久的荀植突然开口。
“当年陛下与熹和皇后也是这般伉俪情深，陛下帝后恩爱，琴瑟和鸣，自然也就是上行下效。陛下是重情置之人，为天下臣民垂范。”
说罢，荀植朝梁从道不动声色地示意，梁从道心领神会，敛了衣袖垂手站立。
杨茂瞥了眼荀植，慢条斯理说道：“不过臣以为，刘大人此举还是不妥。陛下是君，刘允为人夫，可也是臣。这些姬妾虽说不过是哄人高兴的小玩意，可她们到底是陛下赏的，刘允别置院子安顿姬妾，未免也太冷落了些，陛下的恩威又在何处呢？”
李晏突然觉得牙根有些发酸，将手中剥了一半的葡萄扔至碗中。
“况且，这些女子无依无靠的，在宫里仰仗陛下，出了宫也就只能仰仗刘大人。臣以君为天，子以父为天，妻以夫为天，现在刘大人却弃她们于不顾，只偏宠一人。臣也知道，常有为人父者只偏心小儿子，叫长子寒了心...男人可以自己挣一条出路，这些姬妾未免太过可怜。”
李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剪刀狠狠戳了一把，面色仍和煦如二月春风：“刘卿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实乃京城佳话，尔等应仿效之！”
之后作者要忙毕业论文，停更一段时间（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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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伉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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