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荣珺屋里回来后,宋知凛一夜没睡着,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他顶着眼下青黑洗漱,抬眼一看,郭磊祥早已收拾妥当,一身黑衣劲装,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瞧着他。
宋知凛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朝郭磊祥走了过去,站定后他打了个招呼。
“这就要走了?相识一场即是缘,一路平安哈。”
郭磊祥看着宋知凛,鼻子哼出白气:“我跟你可没那么熟。”
宋知凛一听,扬了扬眉毛,呦呵,他哪里惹到对方了?
不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反正他也马上要走了,也没必要赔笑脸给对方。
“不熟就不熟,我也没说跟你熟。”话了,宋知凛冷笑一声,转身想走。
“等会。”郭磊祥叫住了宋知凛,从口袋掏出一袋银元塞到他手里:“这是你的工钱,管家让我交给你。”
沉甸甸的,宋知凛没看,只掂着也知道有不少。
他问:“多了点吧?”
郭磊祥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荣珺小姐吩咐多给的,说看你尽忠职守,在原有的薪资上给了翻了三倍。”
他就奇了怪了,自己也尽忠职守,怎么没人给他赏赐,拼死拼活一年,到现在还是个给人挡枪的。
知道是荣珺给的,宋知凛又是一阵唏嘘,她这是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宋知凛将钱袋装进里衣口袋,转而问郭磊祥:“荣珺小姐人呢?”
“在前院陪夫人……”话没说完,郭磊祥拧眉,对着宋知凛语气不善:“这是你该问的吗?”
宋知凛当即答道:“下人懂本分,得了主人赏赐,自是得去谢恩。”
说完,他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道:“不像某些人整天异想天开,哦,我可不是说你呀,你可千万别误会,不然真就……”
言语到此,恰到好处的停顿,郭磊祥黑红着一张脸,瞪着牛一般圆眼道:“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宋知凛却是没再理他,转身就走了,楚荣成的地盘上,他吃枪药就算了,难道还敢打人不成?
看着宋知凛昂首阔步的背影,郭磊祥一张脸早已涨成猪肝色,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等着瞧吧,他暗暗道。
宋知凛去找荣珺,哦不,是去谢恩,一路上撞见些着急忙慌的下人,抱着包袱,抬着箱子,把楚府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往外搬。
这楚荣成来的时候可没带这么多东西,但耐不住别人上赶着送,积多成更多,走的时候不比来的时候动静小。
院中摆着金丝楠木桌椅,桌子上摆放着各色点心和鲜灵的水果,荣怀燕神色恹恹,撑着玉手假寐,楚荣成脸上咧着笑,不厌其烦的在一旁拨着坚果。
灿烂的阳光一照,活像宫里娘娘旁边坐了个大内总管。
“来,夫人吃点杏仁。”说着,楚荣成将手中满满一把杏仁递了过去。
荣怀燕抬眼看去,血色微乎其微的嘴唇微动:“我……”
“爷,夫人面色苍白,看起来食欲不佳,这杏仁含有微毒,恐怕不宜使用。”
“毒?”楚荣成听后,看了看手中的杏仁,再看向说话的宋知凛,不可置信道:“真的?”
宋知凛在药库搬过药材,也在药房当过几天小工,对一些寻常的药理知识也多多少少被熏陶了些。
他点了点头,说得句句有理:“确实如此,寻常人吃些倒也无碍,就是体弱或胃不好的人,特别是孕妇吃了,很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哎呦呦。”楚荣成怪叫一声,赶紧把手中的杏仁丢进盘中。
他从椅子上站起,哭丧着一张脸对荣怀燕道:“夫人欸,我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喽……”
闻言,宋知凛下意识看向荣怀燕平坦的小腹,然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荣珺身上。
荣珺此时正蹲在一旁,垂头看着成群结队搬运食物的蚂蚁发呆,听见楚荣成的声音,她下意识往那边看去。
正好对上宋知凛的视线,她一呆,对方却是勾了勾嘴角。
荣珺眉眼微动,下意识收回视线。
荣怀燕轻轻巧巧推开楚荣成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对着宋知凛微微点头:“多谢。”
她本就不喜楚荣成,要不是父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对方,她是万万不能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的。
但荣怀燕骨子里是守旧派,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楚荣成不犯天大的过错,这日子,她捏着鼻子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宋知凛这时已然收回视线,听闻荣怀燕道谢,他忙说:“夫人客气了,回上海路途劳顿,夫人可以吃些柑橘以防晕车。”
荣怀燕又是一点头:“好,我知道了。”
原本这话说到这也就过去了,偏生宋知凛站在一旁不走,这也让楚荣成注意到他,对着他上下仔细看了看。
身量高,眉眼正,是个好胚子,就是这腰板说话的时候再弯着些就好了。
楚荣成起身走向宋知凛,抬手勾了勾,宋知凛一下会意,低了些头。
这下,楚荣珺罕见的有了好脸色:“想不想跟我回上海?敢不敢跟着我干?”
宋知凛点头:“想!”
接着,他又一点头:“敢!”
“好小子!”楚荣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有胆魄的,老子就欣赏你这样的。”
说完,他脸上的笑又霎时间收回,对着宋知凛一脸严肃道:“不过我可不能一下子让你当个要职,你得从基层慢慢干,不然底下人该说我照顾熟人了。”
宋知凛立马打包票:“您放心我就慢慢干,干好了是您有眼光,干不好,您杀了我我也念着您的知遇之恩。”
“哈哈哈哈哈,好!”这马屁给楚荣成拍舒畅了,眉毛扬得都快要飞起来。
“荣成。”荣怀燕这时叫住了他:“我们这院子走了也没人看着,要不就让他留下看门吧,你手下都这么多人了,想来也不差这一个。”
楚荣成脸色有些不好看,笑转成僵笑,对着荣怀燕硬着声音道:“我话都说出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管了,好好养胎吧。”
什么叫妇道人家,说到底还是把她当成个物件,这话一出,荣怀燕脸色更为差劲。
宋知凛笑了笑,对荣怀燕提议道:“夫人要是担心府邸没人看管,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人老实没什么坏心眼,手也干净,绝对不会碰里头东西一分一毫。”
荣怀燕叹了口气,摆手道:“都行,我不管了。”
“这是又有小性子了。”楚荣成咧了咧嘴,表情一扭曲,接着,他对着宋知凛小声道:“这件事就你来安排吧,工钱一年一付,钱你找老罗要就行。”
宋知凛含笑点头,连连应下。
楚荣成这一走府里就空空荡荡,至于给父母新盖的坟头,他更是没去一次,想来几年也不会回来一次。
天高皇帝远,这等肥差宋知凛自然不会忘了自家兄弟江平。
如此,倒真是两全其美。
临近出发,汽车早已发动,苏月锦却使起了小性子,她蹲坐在台阶上,一身新做的大红旗袍坐了一屁股黑灰。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楚荣成刚开始还好声好气的,后来也有些不耐烦。
他往车里一坐,手一摆让司机开车:“不管那死娘们,让她自己留在这吧,我们走!”
见车子启动,苏月锦登时急了,提起一旁的箱子就追了上去。
她张开双手拦停汽车,娇娇软软的身躯一下子趴在了挡风玻璃上,原先的好体面一下成了泼妇。
看着面前放大的小脸,秘书赵有为颇有些为难的向后看:“三爷这……”
楚荣成闭了闭眼睛,语气不耐道:“撞!撞死她!”
话说这么说,赵有为倒真是不敢动分毫,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人家的小情趣,楚荣成有多疼苏月锦,他们这些下属是最知道的。
不是什么大错,楚荣成还真舍不得杀苏月锦。
果真,听着苏月锦越哭声音越大,楚荣成最终还是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来到苏月锦面前,还没等对方开口,他扯着手臂将人塞进车里。
一进车里,苏月锦立即粘了上去,带着哭花了的小脸委委屈屈道:“死鬼,你真要碾死我啊?碾死我你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姑娘。”
“我就是吓吓你。”楚荣成拍了拍苏月锦的背,无奈道:“安安静静的不行吗?都要走了你他妈找什么事啊?”
“我还不是……”话未说完,苏月锦嘟起小嘴“哼”了一声,娇娇柔柔道:“你眼睛一直粘在姐姐身上,我方才遣丫头寻你,你劈头盖脸就把人骂了回来,我就是……”
“就是什么?怀燕有了孩子,身子不太爽利,我忙着她呢。”说完,楚荣成一脸新奇又道:“难不成你吃醋了?”
苏月锦半眯着眼睛斜了楚荣成一样,没怎么使力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明知故问。”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楚荣成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回去好好补偿你,你不是喜欢宝石什么的吗?要多少都给你买行不行?”
这下,苏月锦彻底被哄好了,脸颊挂着泪痕却还是笑得灿烂。
耽搁了这么一阵儿,等出发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荣珺没能被炸死,她紧紧跟着荣怀燕,生怕一个不留神遭了暗枪。
她知道楚荣成重视姐姐荣怀燕,但不知道这层重视到什么程度,所以只能在这层重视上套上层坚固。
孩子,楚荣成的亲生孩子。
宋知凛也没能去成马六甲,总是听人说上海多么多么好,那副光景,听起来比马六甲不知好上千万倍。
试试呢?试试吧!
他将手伸出窗外,缓缓张开手心,烈烈的疾风驶过,那张攥得满是褶皱的船票随即吹落,搁空中打了漂亮的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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