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良回家,见到石母就伸手要钱。
“小赤佬,你以为你老娘是老板娘?吃爷娘个吃屎货,又要铜钿做撒?”石母用她那和石良一模一样的三角眼狠狠剜着石良,那三角眼因为皮肤松弛而耷拉着,再加之眉毛的稀疏和眼珠的浑浊,整张脸随时给人一种不怒自骇人的可惧之色。
石良不敢看石母,知道这时候他老娘是不会有好颜色的,总归心也虚,也不太敢看。脱掉袜子将它们搭在厨房小餐桌那锈迹斑斑的桌腿上,双脚入了洗脚盆里的热水,说:“我要买个翻盖手机的,现在流行的。我的手机不大好用呢。拿出翻盖手机嘛,在那些娘们儿面前也有派头个哇!现在个娘们儿全都物质的。”
石母听如此说,就问:“要几钿?”
“2000,还要电话卡,还要充电器,总要2200呢。”石良别着他那颗扁扁的、小小的头,一会看看东一会看看西,就是不敢去看他老娘,因为他虚报了价钱。
“奈么好!钞票否把我一分,又要同我讨呢,猢狲啊!你好做人家点呢,早晚把你老婆本全吃嗒。”石母说着,恨恨地点着石良的脑袋。
石母想着:儿子都这样大呢,媳妇没说成,还是因为条件太差。本地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大愿意嫁她家;现在彩礼也高,我老两口也不舍得掏那些钱。就想让他去外头谈一个,不知根底的嘛也好撬点点,万一撬了个能挣钞票个媳妇,我老两口也好轻生点。好呢,谈是谈呢,铜钿也问我讨了不少呢,还是一场空。撬不回来女人,铜钿还糟蹋呢。现在外面那些女个,个个眼眶高,我这老实巴交的儿子只有被骗钱的份。眼看着儿子也快三十了,再不说媳妇,日子也不好过,看那满脸的痘疮,哪能办撒?
石母想到此,急急去跟石父商量,打开了存钱匣子,摸出了2000给石良。
“妈,否要急,我探到口风呢——个山里妹不要彩礼个。伊说为了爱情可以不要彩礼,要两个人一起拼搏个。还有这样个女人的咯,你说说看!”石良说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云辛兰那傻啦吧唧的样子,想着这样一个女人也实在太好对付了,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了,想着想着,心里又得意不少,身体不住地往后面墙上靠。
云母拉长了脸,说:“否要戆!买了手机还有铜钿个,请贵州女出去白相白相(玩),做人家点,意思到了就好呢!总归否好否花钞票个,否花钞票,伊肯跟你?”
石良哦着,也不谢谢妈,也不看老妈一眼,现金塞口袋里,摸着发黑的毛巾擦干了脚又挂回桌腿上去,靸着鞋子就往楼上跑。
石母看着那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背影,叹气又摇头。
云嫂见石良又送云辛兰回来,便知她和石良的事有苗头了,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欢喜。就欢喜着问云辛兰:“石良咋推着自行车接你?他没车啊?”
“我没问,不晓得。”云辛兰一边洗漱一边回答。
“那......老板的儿子呀,咋个还骑那号破自行车?你哥都不骑那号!”
云嫂自言自语,声音又清亮,云辛兰还是句句都听到了,就回说:“是破,他要带我,我都不敢上,怕给那车坐散架了!”
“也许人家想浪漫下嘛,你倒是坐噻。”云嫂笑言,脸上有着特别轻松的神色。
云辛兰说车子破不敢跨上去,实际上是因为羞涩,不敢和不熟的外家男太过亲近,但她没好意思跟云嫂说真话。最近,云嫂多次调侃云辛兰和石良,云辛兰又不好喊停,只能装听不见。这会,她就在洗手间洗了很久的冷水澡,刻意将水放大,弄得哗哗响,捱了很久才出去。
一早,石良就去云家敲门了。一听到敲门声,小果就十级防备地紧闭大门让他姑姑穿衣服。
当小果打开门放石良进门,云辛兰已经从洗手间出来。
石良手里拎着速冻的排骨,一脸喜气洋洋,对小果说:“我来拼伙!小子你不是吹你姑姑做饭最好吃吗?今天叔叔也给你露一手!”
小果还没表态,石良看了看手表就钻进云家那个狭小的厨房,大声对姑侄俩说:“啊,看我的!看我给你们做大餐,做我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就等着吃美味吧!”石良无意间发现云辛兰对美食的兴趣,便想着拿下她的胃——拿下胃也不失一个好招——总归又花不了多少铜钿。心里美美想着,手里就熟练地清洗排骨又速速烧水给排骨焯水了。动作夸张又大幅度,弄得小小一个空间满是锅铲铲铁锅的声音。
这世上,好女总是怕缠郎。那样不懂拒绝的云辛兰,虽怕,却又做不出什么来拆那个不请自来把她家当自家的招!
诚然,会烧饭的男人比较吸引女孩子,但对方是云辛兰,是从小就会做很多菜的云辛兰,一个从小就在厨房挥动锅铲照顾家人的云辛兰。因此,石良这一点点自以为的优势也就几乎不算优势了。更何况在云辛兰心里——最有魅力的男人——当是文成武就,是小处三两下能将数学难题讲透彻,是大处三言两语就叫大事平的,是能解她心的千千结也能叫她视野更广远的。石良他在完全没有摸清“敌需”的情况下,以十分不具备优势的厨艺作为切入点,谁又知道这结果如何呢?
石良以感动世界的姿势颠着帅气的锅,不住地、卖力地表演着,一会儿哼着歌把一瓣蒜敲得稀碎,一会儿又咣咣切几片带着皮的生姜丢进锅里,一会在浓油赤酱的锅里一番搅合一会又颠三两下锅,直把他自己帅得心内快活。
剧烈震动的碗柜惊动了云辛兰,三两步跑去小厨房间查看情况。
石良见云辛兰挨着小果站在他身后探头观察,以为她被他的厨艺折服了呢,于是更夸张卖力地扭动身体,又用抹布包裹着铁锅的锅沿,龇牙咧嘴地颠着那锅,想将锅里酱红色的排骨颠得高高的,也让他酷帅得炸天。然而,因为云家那唯一的、没了把的铁锅并不好操作,他并没能把排骨颠起来,唯一起来的一块还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地上。
这叫小果原地弯腰大笑了好一阵。
石良有点点受挫,自言自语着捡起来那块脏了的排骨,就埋怨云家的锅不好了。
云辛兰见无可帮忙就又拉着小果去房间讨论作文了。
虽然石良烧糖醋排骨时是尽情的颠锅又尽量动作酷帅潇洒的,但成品的排骨还是没熟透。
小果欢喜地摆好碗筷,看到两个大人都捧好饭碗坐下来,就急急夹了一块排骨喂进嘴里,用那小小的嘴包裹着品味。
石良笑看着云辛兰问小果:“小子,怎么样?好吃吧?”虽是跟小果说话,却是一直在观察云辛兰的反应,也有一直在等云辛兰的惊呼和对他的星星眼的。
“嗯 ... ...嗯... ...我都好久没吃排骨了... ...”小果忙不迭地说,语气是满足而欢喜。然而嘴里的排骨无论如何嚼不动,话就说得不怎么顺溜。
小孩子,都欢喜吃。
“你也吃啊!评价评价!”石良又示意云辛兰吃。
云辛兰才刚夹起一块喂进嘴里。小果就露出怪异的表情并吐出那面目全非的排骨来,叫了一声说:“没熟!”脸上满写着失望的对着他姑姑。
“你小子,不是故意拆我台吧,怎么可能没熟!”石良不可置信地夹起一块排骨尝起来。
云辛兰也试着咬一口,牙齿的尽处是冷硬,也转身吐出来,包着纸巾扔了垃圾桶。
“哎呀,都怪你姑姑,都不帮帮我,看看,我都发挥失常了!”石良吐着舌头,干笑。
“没事!缺一点火候,我再去烧一会就可以吃了。你可能用不惯我们的锅灶,我哥特地在阀门上动了一下,煤气出得比较弱。”云辛兰端着排骨往小厨房间走,还不忘给石良安排一个很不错的台阶。
见云辛兰拿着排骨去回锅,石良补充说:“哎呀,你家的锅也好换换了哇,搞得我这个大厨都失手了,下次换个锅,我再给做好一点!不过味道还是蛮好,很下饭,是吧小子?”
小果埋头扒饭,笑着配合石良。
里热着排骨,云辛兰又找出来两个茄子将它们洗净,一分为二又各上十字花刀入油锅煎炸,焖制了家乡风味的焖鱼茄子。焖鱼茄子是云辛兰的独创。打了花刀的茄子形似一条鱼,再经她独家秘方的焖烧,那焖茄子就有一股近似鱼味的鲜美,故此名。云辛兰本没想在石良面前展示厨艺,只想着小果今天经历了巨大的希望到失望的落差,心情一定不好,家里正好有大茄子,也就想到了他爱吃的焖鱼茄子。
焖鱼茄子上桌,石良抢先吃了一块,不住地夸赞:“好吃,好吃!茄子竟然做出了肉味道!好吃!”说着又夹第二块。
小果就着茄子大口吃饭,腾出嘴来自豪地说:“怎么样?好吃吧!我姑姑做的菜才好吃,比肉好吃,我最喜欢吃我姑姑做的菜!”
“嗯!是好吃!小子,你很有口福啊!”又不忘转脸问云辛兰:“这是你们老家的烧法吧,我在外面都没吃到过,真是不一样,不是鱼又像鱼,还吃得出鱼的味道!怪不得都说云贵川的人做饭好吃,看来真不是吹的,真好吃,下次还要吃。”石良连连吃着,吃得急了,食物又堵在了嗓子眼,就那么一边咳嗽一边说,说着又去盛第二碗饭。
“叔叔,你不会觉得我姑姑做饭好吃就总要来我家吃饭了吧?那我姑姑还要不要休息了?”小果想着姑姑给他烧饭已经够累了,还要给别人烧饭,开始为姑姑担心。
“怎么,不喜欢我?我告诉你,小子,你要对叔叔好点,以后看在你姑姑面上,叔叔可少不了你的好,知道吗,啊?”
天真的小果笃定地道:“我才不信!”
云辛兰却没关注他们说了些什么,心思都在别处,慢慢吞吞地吃好饭,收拾完锅碗瓢盆就拿着手机匆匆跑出去,说上班要迟到了,其实是她躲石良的毫无新意的老法子。
石良听如此说,屁股也不钉在圈椅上了,立刻追出去,并喊道:“诶,我送你啊,我也要去溪城!”
云辛兰回头笑着说:“不用了,我们不同路。”
石良一想,还真是,也就不追了。想着之前的牛肉粉丝煲就把那小女人哄得那样袒露心扉的,今天的排骨原以为能起大用场呢,没想到人家自己的厨艺比他强,三两下就把他那夹生的排骨给灭得逊色,心里和脸上就是一阵的丧气,想着这个星期天费这老大劲去哄一个女人却还是一无所获,连带着脚步落地的声音都无比的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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