愆期06/文也霁
唐谦高二的时候谈了场恋爱,并且因为这场恋爱彻彻底底收回了校霸的“坏学生”心。这所高中本来就是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他又是硬考考上来的,底子不差。所以校霸最后逆袭,成为了学霸。
这是一个很戏剧性的励志故事,可这个励志故事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唐谦从未向朋友提及。
“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啊?”
说话的人是个男孩子,他的声音很清透,很好听,就像老家某座山坡上,从石缝种流出的清泉一样。
“你要是想。”唐谦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发丝,“现在立刻就可以。”
男孩啊了一声,背对这窗外的午后烈阳,略微踮起脚搂着他的脖子,杏眼弯成个小月牙:“那要是有人在背后说我们怎么办?”
唐谦护着他的腰,双手架在他的腰侧捏了一下。好瘦,比之前似乎还要瘦了。
他说:“听不见就好了,听见了就装作听不见。”
男孩轻轻躲开了一下,低笑着说:“痒。”
后者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勾出弧线的唇角,那对浅粉色的唇瓣说话时一张一翕,洁白的牙随着话音时不时张开,就像一枚漂亮的扇贝张合着贝壳,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软嫩鲜甜的肉。
唐谦想,上一次接吻应该是三个小时之前,上午第一节课下课,教学楼的洗手间。
他的眸光暗下去一半,校服方领上方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一下。
“哥,”男孩明亮的眼睛瞧着他,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那要是,有人骂我们是同性恋呢?”
同性恋没什么好骂的,世界上那么多同性恋,没有哪张嘴骂的过来。但要是真的骂到他们头上……
“那你就说,我是你哥。”
话毕,唐谦偏过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措不及防地被吻住,男孩“唔”了一声,牙关失了守,绵软濡湿的舌头强势地挤了进来。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去迎合,唐谦发现他在很青涩地讨好自己,像是一个即将被吞吃入腹的猎物对狩猎者做最后的舔舐。这很能取悦到唐谦,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停下攻势。
小朋友不太会掌握节奏,时而亲得很急切,时而亲到自己换不过来气。
唐谦掀开眼帘,离得很近的人眉心微微发皱。
唐谦快被逗笑了。小孩子,放任一会儿就好了,太过分了可能会咬到自己。
他的手从男孩的腰抚上他的脊背,再握着他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中,完全锢住他。
以兄弟为掩护,他们在暗潮涌动中成为了恋人。
他们不是亲兄弟,可就会所有的亲生兄弟一样,哥哥让着弟弟,弟弟也爱着哥哥。
有一天,有人揭穿了他们的关系。
“唐谦,你恶不恶心!”一个女人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像俯视一只阴沟里的臭虫一般对他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会生出一个同性恋!”
同性恋。
被发现了。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被一打照片重重的扇着脸。
那是他们在校园各个角落里牵手接吻的照片。
那张苍白的脸被扇得通红,他低头看着地面,木然地听着大人们的对话。
“马上和那男的分手,转校!”
男人呵斥他。那是他的父亲。
他像是冬日零下十五摄氏度的湖面,被冻成了冰,一动不动。大人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体重将近两百的男人踹了他三脚,他跪在原地,闷声挨着这些他该受的惩罚。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大人说:“让那男的转校,给他点钱,或者是告诉学校,都别好过……”
唐谦抬起头,满眼血丝地拉住男人的衣角,他的声音很哑:“别,我转校,我分手。”
他哽咽了一下:“别把事情闹大,我走。”
男人怔了一瞬,随后无情地甩开他的手。
这是唐谦自十三岁以后,第一次对亲生父母的妥协,他想逃离这个家的想法终于出现了裂痕。
唐谦该受到这些惩罚。
因为同性恋可能是错的。但——
那些不可言说的、浓厚又绵软的像丝绸一样的爱不是错的。
他记得分手那天男孩眼中的惊恐与无措。
男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要他。
他以为是自己太烦了,让唐谦讨厌了。
男孩泪光朦胧,眼眶红到快要滴出血来:“哥,真的要分手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
“我说了,”唐谦的声音冷到没有温度,又冷又哑,一字一顿,“是我自己厌倦了。”
“你是,听不懂么?”
学校实验室的灯常年失修,光线黯淡,男孩仰头对上他的眼睛,狭长的眼型包裹着冷漠,深色的眼瞳像是结了层冰,散发出阵阵寒气。他如同被冰锥刺了一下,低下头,仓促地用手背抹走眼下的泪。
唐谦的手揣在校服兜里,手中紧紧攥着几张柔软的纸巾,他像是要把纸张捏碎了,可他始终未伸手替他擦去泪,就和小时候一样。
他们的界限本来就暧昧不清,既可以是相互扶持的哥哥弟弟,又可以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要是唐谦为他擦干眼角,那他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做这种事呢?
是他的哥哥,还是他的别人。
他悄无声息地闭上眼,叹息一声,没有任何情绪道:“高三了,你该收心了。”
真是一个蹩足的理由。
要问唐谦当时为什么闭眼?答案是——
他不忍心看他,他宁可闭上双眼也不忍心看他。
几十年的情分,那些暧昧不明和朦胧不清的感情,哥哥或许比他萌生地更早,只是他一直没发现而已。如果要看着他说出这句话,唐谦做不到。
他会心软,会反悔。
那结果就是弟弟接受学校处分,被迫赶走。因为大人们后来是这样想的,大人们最坏的打算就是破罐子破摔,干脆让这件事暴露在日光之下,之后在添油加醋地让男孩接受处分,赶走他。
虽然最后唐谦也会走,但是这样做可比给钱让男孩走方便太多。
不然唐谦也不会选择自己走。
“那你,”男孩一开口就收不住泣声,他哭得让人心疼,“那你以后还是我哥哥吗……”
如果你愿,他永远都是你哥哥。
唐谦没说话,抿了抿嘴,干涩的说道:“午休结束了,回去上课吧。”
……
“谦哥,你真要走啊?”
蒋子林站在他的桌子边,东倒西歪地观察他的神情。
唐谦从桌肚里抱出所有的书,拉开书包的拉链,一股脑地将书塞进去。
“谦哥?”
“唐谦。”
蒋子林又叫了他几声,他睨了他一眼,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午饭时间,学生都熙熙攘攘地去食堂吃饭了,蒋子林刚听说他要退学,连打好的饭都顾不上,便跑回教室。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唐谦,后者已经在收拾桌面上的笔了。
书包里的东西有点沉,唐谦将书包抡到背上,闷哼了声,他对挡在过道上的蒋子林说:“让开。”
他脸上的戾气很重,但他的眼睛里又全是麻木和疲累。蒋子林想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愣愣地侧过身让路。
然而唐谦一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对着那个向外走去的背影大喊:“你走了你弟怎么办?”
幸好他说的是“你弟”,不是江期。
唐谦顿了顿脚步,侧过头,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哑然道:“之后别在他面前提起我。”
“算我求你了。”
说完,他转身出了教室门。
那是个晴朗无云的秋日,秋风浓厚地从窗户扫进教室,蒋子林愣愣地被风一吹,回了神。他从来没听见唐谦求过谁。
他大步跑出教室,从栏杆向教学楼下望。那些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十八岁的他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他的江期。
……梦醒了。
这是个无人知晓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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