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生在商贾之家,可对这类经营可算是一窍不通,你可别随便编排我。”
曼珠笑道:“哟,听上去倒是有些叛逆。”
“我还觉得你和我想象当中的红倌不太一样呢。”林念摸了摸鼻头道,“我原以为红倌都是大大咧咧、直奔主题,没想到你竟能如此同我唠嗑还不嫌烦。”
“我原先是想直奔主题,可却是你先提起的何大人。”曼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人道,“你明明已经见到了我,却总在嘴里提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怎么说?难道你来韵华馆一趟,其实是要指名何大人的?”
“并非如此。”林念冷淡道,“我对妻妾成群的家伙可没有什么兴趣。”
“嘻嘻嘻嘻,幸亏你没有这样的癖好。”曼珠端起酒壶满上酒杯道,“你若是真的和我提出那样的要求,我该如何满足你是好啊?”
曼珠起身将桌子上的熏香重新点燃,很快一股淡调的奶香味便在屋子里扩散开来。
“看来公子来此只是为了找个人谈谈心,那便就如此吧。瞧你见多识广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眼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我们这些韵华馆里的男子同外面的江湖侠客又有何区别呀?”
林念道:“你既已日夜接客,又如何不知外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都是些凡夫俗子。”曼珠仰头闷完一杯酒,道:“小公子,你可知江湖神算子爱给人看事看面相,看的都是哪里呀?”
“采听官、保寿官、监察官、审辩官、出纳官,是为五官,再厉害的人看面相总不能绕开这五处。”
“那都是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摆弄出来唬弄人的。”曼珠不屑道,“我就不用,我只看人眼便知那人是谩愁沽酒,还是囊中有钱。”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人眼睛的确能将人看透个大概,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林念直接夺过酒壶,边饮边道,“譬如,我看你眼睛,就觉得你心里藏了很多秘密。”
曼珠又浅笑了两声,道:“眼睛大者不会说谎,我信你懂我。”
“既然你懂得看人,那便没有必要再听我胡乱编故事了。”
“哪能叫胡乱编故事……”曼珠趴在桌案上凑上前道,“他们的眼神太不设防,人心一眼就能看透。不像你看人专注又深邃,我想,就让我这么盯着你瞧一晚上,我都愿意。”
林念按着他脸推开道:“别凑这么近……你也说了,我点你……可没别的意思。”
“可你总得让我开心点,我才能告诉你更多何大人的事。”
“为何又提他?”林念端坐道,“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不用上心就是了。”
曼珠捏起一根手链把玩道:“你不愿聊我,又不愿聊你自己,那就只好聊聊我们都认识的第三人咯。”
林念踌躇片刻,道:“你和何大人关系很好?”
“今儿兴致好,就不瞒你了。”曼珠单手撑脸说道,“何止是关系好,我们的关系可比你想的更加亲密。”
林念面上一僵,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道:“那外界传言……岂不是空穴来风……”
“我说的那种亲密……可是能够互相索取和给予的关系……”
林念呼吸一紧,回过神来才发现曼珠的手已经揽上了自己的腰侧。
他感觉到曼珠的鼻息正冲着自己的下巴喷来,而对方正用那双充满魅惑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眸。曼珠的手指轻轻摩擦着他的腰侧,他极力忍耐住才没有失手把对方猛推出去。曼珠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失声笑道:“不是像这样,我对何大人可做不出这种姿势。”
曼珠的手指在林念腰侧依次弹了几下,道:“你都绷紧身子了。”
林念将他手打下,道:“你话中有话?”
曼珠抿了抿唇:“你想不想看我的宝贝?”
林念道:“金元宝还是玉手镯?”
“当然是何大人送给我的东西。”曼珠将林念拉到木凳上,自己则往梳妆镜的方向走去。
“我很珍惜它,从何大人手上接过这个宝贝后就一直把它锁在柜子里了,当真是舍不得用啊。”他将梳妆台的抽屉拉开,从林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小盒子上似乎有繁琐的花纹包裹,看似价值不菲。曼珠并没有拿来给自己看,他只是拧开盖子后坐在梳妆镜前,两根手指并拢一起往小盒里做出了抠挖的动作,再举起手时,指尖上沾染了赤红的颜色。
曼珠透过铜镜打量着林念,看见对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似乎内心颇为满意。他对着铜镜笑了一下,边动作边说道:“曼珠我可是韵华馆的第一红倌,六年间可从未有人能够取代我的位置。今日就让你见见我为何配得上这个称呼吧。”
他伸着两指往自己的脸颊抹去,自内眼角下方开始向外眼角的方向缓慢滑动,食指上沾染的红粉在他的涂抹下,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夺目的红迹。红迹顺着眼眶的弧度延伸至颧骨处,在微微侧过去的脸颊处以两个向内卷曲的圆弧作为收尾。曼珠停下后,十分自得地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美貌,这两笔红粉的修饰衬托得他原本的妆容更显妖气。
就像彼岸花瓣盛开在奈何桥边,哪怕是即将超脱的孤魂都忍不住要窥视几眼。
“怎么样?何大人拿来的果然都是极品吧?”曼珠回过身来问道,“这颜色真是十分恰合我。”
“好看。”林念嘴上这么说着,也起身往曼珠的方向走去,他在曼珠面前站定,曼珠一手抚在林念腰间,仰着脖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林念面上回笑着,眼神却直直地落在曼珠脸上的红粉。他装作抚摸脸颊的样子用拇指沾染了一些,在曼珠余光看不见的地方用食指轻轻捻了捻。
红粉熟悉的手感让林念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姑娘家装扮用的红粉,这分明就是那个黑衣人绘制阵法时所用的赤砂!
于是林念维持着笑容开口问道:“何大人怎么会拿这个给你?”
“我天天为他费神费力地赚钱,他总得给我些好处吧。”曼珠把林念的手心拉到嘴边亲了亲,“区区细粉,也费不了他几个小钱。”
林念却对这种细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眼神留恋地在两条弯曲的红迹上来回打量,捧着曼珠的脸颊说道:“我也喜欢这个,他是从哪里买来的?我也想要一些。”
“你可没有路子能买。”曼珠眯着眼得意道,“何大人送我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可以给我涂一些吗?我也想像你一样好看。”林念一只手移到曼珠的脑袋旁边。花言巧语的包裹下,是随时准备好冲着他的太阳穴来上一击的伪装。
曼珠却抓上林念的手腕,慢条斯理道:“你不需要这些哦,你用不上的。”
“我也喜欢。”林念道,“喜欢自然就会用上。”
“你已经足够好看了,不需要用这些。”曼珠道,“胭脂俗粉会挡住你原本的灵气。”
林念晃了晃脑袋,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而曼珠一开一合的嘴巴,看在他眼里,仿佛就如那乌龟爬行般——一举一动都是慢悠悠的。
“男孩子怎么用得上这些呢,这可是女孩子才用得上的东西。”
林念心道不妙,手脚却已经开始发软发麻,无论如何强打精神都使不上力气,四肢仿佛像棉花一样飘在空中,全身都有一种沉浸在云端之处的漂泊无定之感。
曼珠捧上林念的脸颊,林念只能看到他触碰自己,却全然感受不到肌肤的触感。曼珠邪笑着将脸凑近他跟前说道:“记住我的脸,记住你面前这两条红痕,这是你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看到的美丽之物。”
耳边传来的尽是些惹人烦躁的嗡嗡声,林念只能通过并不清晰的视线模糊地分辨着对方的嘴形。几乎没有给他多少时间胡思乱想,在倒下前,林念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要搞砸了。
曼珠接下他后仰的躯体,面色颇为烦恼地说道:“糟糕,药好像下太猛了。”
隔间里的萧歌几乎是在闻到香味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别吸这个香味,这味道有问题!”萧歌赶忙用手捂住口鼻,拍了拍安岚提醒道。
安岚不明所以,却还是照着萧歌的样子这么做了。“是**香?”他问道。
“不是,好像不太一样。”萧歌皱着眉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客人们仍旧像之前一样欣赏着台上人的表演,并无任何不适的症状和反应。
是他多虑了吗?还是还没来得及显现出来?
“不要放松警惕,这屋子里点的香也太多了。堂堂韵华馆看个演出还要用香把人给呛死?”萧歌挑着眉不屑道,“这其中必定有诈,怕是要下狠手!”
两人捂着鼻子看着君离,一时只敢小口呼吸,忍得颇为痛苦。
君离琴桌上的熏香将要烧到末端,香灰积攒不住,往托盘里掉下来好大一截。就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坐着的安岚突然咳嗽了一声,道:“我好像有点困了。”
萧歌猛地一弹身子,吓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犯困?醒醒!我们可不是在玩!”
“你不困吗……”安岚使劲眨了眨眼,“我感觉看出去的东西都是迷迷糊糊的。”
萧歌晃了晃脑袋,竟发现自己的眼前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心里一个紧张,赶忙转头去看周围的观众,然而那些观众同原先的姿势一样,有的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的眼睛紧紧黏在君离的身上不愿挪开,半点也不像有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回事?如果是香的问题,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受到影响!
他猛地抬头看向君离,那个清冷的男子正端坐着弹奏琵琶,手指如同在水流上奔走一般畅快熟练,像是与外界脱离,完全封闭在自我的空间之中。
看样子君离也没有受到影响。
可那根散发着同样香味的熏香就放在离他极近的桌子上。
如果这间屋子里有一个人最先被熏香迷惑,那个人也一定会是君离?
萧歌倍感无措,眼下的局面经不住他胡乱分析。他不仅担心自己的任务可能将迎来失败,也极度担心被独自带走的林念。
公子……你那边还顺利吗?
随后他突然灵光一闪,凑到身旁一人的面前,他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冲着那人的脖颈猛吸了一口气!
在眼冒金星之中的萧歌稳住自己东摇西摆的姿势,终于察觉到了异端背后的真相。
这人周围分明就有两种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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