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来者是君离,他的一身白衣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挺拔的身姿仿佛并非走在污浊的密室之中——而是像饭后散步那样怡然自得。他就这么背着手昂首走来,在这片黑暗中尤为显眼。
成批的脚步声在密室口停下,君离挥退了跟来的护卫,独自一人走到了林念的牢房跟前。
也不知他是如何能做到面无表情地忍受这般令人作呕的气息……
林念没有见过他,只看外表便觉来者不善,便防备着问道:“你是谁?”
“我叫君离。”来者甩了甩衣袖道,“是韵华馆的花魁。”
他就是韵华馆的花魁?
林念小小吃了一惊,还以为曼珠已经那般妖娆,花魁一定与之更甚。
“曼珠呢?他人在哪里?”
“曼珠?”君离冷哼了一声道,“他是绝不会踏入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的,你们不会再见到他了。”
林念眼皮一跳,心道看来这位韵华馆花魁和有名红倌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林念攀着墙壁站起身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客人,也没触犯你们韵华馆哪条规矩吧?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君离面色冰冷地说道,“真以为这种拙劣的打扮能蒙混过他的眼睛?”
林念十分意外,说话间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打……打扮怎么了?”
“客人入店时,人手都会发一个特制的香囊作为见面礼。这香囊是曼珠自己亲手做的,市面上可绝对买不到,所以也老有人仅仅为了这一个香囊来我们韵华馆。”君离鄙夷道,“这人手在腰间垂挂的香囊,怎么到了你们眼里,就成一团空气了?”
林念低头看了一圈,道,“曼珠就是看到我们没有香囊,所以才会误会我们的吗?”
“别装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君离态度不客气道,“你们读过点书的人总喜欢话里带话,听得真是费劲。”
林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悻悻地保持沉默。
牢房中安静了片刻,倒是君离先开口道:“你们傻不傻?何必亲自送上门去?比起曼珠,我可要好对付多了。”
林念愣了愣,随即追问道:“好对付?是什么意思?”
君离没有理他,反问道:“听说你对何大人很感兴趣?你找他要干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对何大人可没有其他的意思。”
君离眯着眼,微微仰头俯视着坐下的林念,道:“看来我们的目标并不一致。”
林念看了看四周,方才他还能装傻,但眼下就算是真傻子也要明白意思了。可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一只粘着血污的手一下抓在了他的裙摆上!
“别被他骗了。”吴兰泽虚弱地说道,“韵华馆内没有好人。”
“这话倒是不假。”君离附和道,“肮脏的交易干多了,这儿就是一窝鼠贼,谁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你这是什么说法……”吴兰泽喘匀了气,继续说道,“你这算……自爆家底?”
君离顿时有些生气,刻意压低的嗓音也掩盖不住他陡然间升起的脾气。他道:“你们真的很迟钝……我都亲自下来看你们了,都站到你们面前了还不明白?我早就想干掉何大人了!”
“嗯?”林念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实话?你在试探我们?”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有必要骗你们吗?”君离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坦诚却带着强烈的不悦,“看来是我看错了人,不能指望你们太多。”
“别走啊。”林念拦住他道,“兵不厌诈嘛。”
君离退回了两步,似是稍稍被哄回了一些。
吴兰泽在林念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他背靠在墙壁上,让脸面进入到光线底下。“我们可没说要杀何大人。”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只是来查一些事情的。”
“哦?”君离挑眉道,“查什么事?他和楼瑾的事情?”
“花满堂以前鼎鼎大名的头牌?”林念惊讶道,“你知道她?”
“你都说鼎鼎大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君离鄙夷道,“人家姑娘也是风光一时,听说何大人以前看上过她,可惜临门一脚被别人劫走,到现在还没有抓回来。”
紧接着他眼神紧盯着林念,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认识她。”
“你不止认识我们,甚至知道我们认识她。”林念在心里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道,“莫非是花满堂的老鸨向你们透露的消息?”
林念回想起第一次踏入花满堂的情景,那时他们还一身轻松,并没有与花满堂有过多的牵扯,就算盯着楼姑娘的画像议论也不过是无心之举,哪想到这一举一动竟都被老鸨记在了心里。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们之后又去了一次花满堂。”君离语气得意道,“人啊,总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能天不怕地不怕,可却总是忽视鼠辈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东窜西跑。”
“花满堂里也有你们的眼线?”
“都是何大人的事业,本质就不分你我。”
林念点点头,看上去倒是在认真听他说话。
君离的眼神中终于透露出了些许满意,他道:“你们懂了就好。”
“也就是说,何大人早就知道我们认识楼姑娘了,所以便自以为我们和楼姑娘有过什么渊源。随后何大人向你们下令,只要看见我们,就一定要活捉,好让他来亲自审讯。”林念分析道,“我没说错吧?”
“大致上是这样的。”君离放下架子道,“不过何大人也没有想到你们会自己送上门来。他派了人满城搜寻你们,结果却连个踪影都寻不到。但碰巧的是,他竟然遇见了当年放走楼瑾的罪魁祸首。”
“是大贺。”吴兰泽用气音小声提醒道。
之前第一次从花满堂出来后,他们就立刻前往了城郊调查浦弦与村庄的线索,何大人的手下在城中自然是寻不到他们的。就是可怜大贺,难得回一次灵漾城就赶上了何大人的搜城行动。
君离又继续道:“但很值得注意的是,那家伙的脚底像抹了油一样快,每每差点就要抓着,却总是会有意外突然发生。而这些意外完全像是人为所控,似是有意不让何大人抓住他。我想了一阵,应该就是她们做的。”
“谁做的?”
“哦?你们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早就已经见过面了。”
“你说话就像在打哑谜,干脆把你知道的一口气说清楚吧。”吴兰泽不耐烦道。
“‘初辞公子’,你现在的小命可在我手上。”君离转过视线说道,“你们最好和我站在同一阵线,这样,我才能放心把你们都救出去。”
吴兰泽头往前一冲,不服道:“我们不是牢犯,你也不是审讯者!你要想让我们帮你,最好先端正自己的态度!”
“我们聊的都是大事中的小细节,不是吗?那当然是问得越慢,问得越细才好。”君离意外没有受吴兰泽的挑拨,语气平稳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来问楼瑾还是来问何大人的,不过我的确是知道何大人不少事情,只是前提……是你们愿意和我互通情报。”
“看来你这个花魁当得还算有两把刷子,不像外人所说——韵华馆里的清倌都是何大人的傀儡。”
“吴公子!”林念冲他使眼色道,“也许就和花满堂里的姑娘一样,他也不想当这个清倌?”
君离哼了一声,道:“谁说我不想当?我可是自告奋勇要进来韵华馆的。”
“你既然自告奋勇,那为什么还要杀掉何大人?”吴兰泽不解道,“你这番话分明就是自相矛盾!”
君离道:“我进来是为了复仇,要复仇就得杀了何大人。”
“你与何大人先前有过过节?”
“这梁子结的可不小啊。”君离咬牙切齿道,“我的好哥哥就死在何大人的手上!”
衣物的遮挡下,吴兰泽悄悄捏了捏林念的手指。林念回望过去,只从吴兰泽的眼神里读出了“你信吗”三个字。
而林念只是转过头,问道:“你知道何大人送给曼珠的那盒红粉吗?”
君离露出诧异的表情,道:“红粉?别说粉了,就是连个喝剩下的茶水,何大人这抠里抠嗦的也不会舍得送给我们的。”
“可曼珠说那是何大人送给他的,他今日第一次拿出来使用,还往脸上画了两道红迹。”
“红迹?”君离立马否认道,“不可能。我方才才见过他,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红迹。”
难道已经被他擦掉了?林念心想。他一时也不能决定是否就这样把赤砂的事情公之于众。
但他这番还在纠结,君离竟意想不到地把这件事直说了出来。
“不过何大人确实在偷偷收集一种红色的细砂。”
“干嘛呢挤成一堆!站也站不成个人样!”
通道口的方向能隐约听见何大人扯着嗓子吼叫的大音量。
君离闻声明显急躁了起来,他凑近栏杆低声而快速地说道:“你们听好了,在韵华馆,像我这样的清倌负责四处搜寻那种赤砂,而像曼珠那样的红倌负责从各地来访的客人那里套取线索。我们分工协作,但最终会归为一体,我和曼珠就是最上面的两个人,我们二人又直接听从何大人。你们出来后一定要闹出大动静,这样我才有机会亲手杀死何大人!”
他将藏在袖管里的两个香囊扔进了牢笼里,又嘱咐道:“猛吸几口塞在衣服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拿出来。”
林念和吴兰泽急忙照他说的那样做,原本清淡的香囊味被一阵猛吸倒也有些呛鼻。林念捂着嘴巴咳了几声,而通道口开始传来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来者闻声气势汹汹。
君离抓紧最后的时刻说道:“别信他们说的话!一句也别信!要信也只能信我的!曼珠也是一样!”
两句话一说完,他在何大人走下来之前恢复了原先轻蔑的看人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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