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恩人

林念忐忑着问道:“你说的楼姑娘莫非就是......”

“那是我的姐姐楼瑾。姐姐面纱掉落那时,我才九岁,一直在花满堂的茅房里帮着做一些打扫的工作。”

提到自己的亲人时,楼姑娘看上去才精神一些。

“我和姐姐是被老鸨在一个下雪天捡来的。她看我们饿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便好心收留了我们,又念在我们没有可去的地方,才收纳在花满堂之下。”

萧歌道:“灵漾城富贵成那样,你们怎么还会在街上流浪?”

楼姑娘摇头道:“富贵的确是真,但贫困也无法根除。外乡人之所以认为没有,是因为他们只关注金顶之耀却忽略了布履罅漏。对于人上人而言,我们不过是满地可寻的尘土,他们不想看,就能让所有人都无视我们。当雍容华贵的金色充斥着眼眸,谁又会去注意那些灰黑的破败之物呢?”

“后来呢?”林念问道,“后来呢?你们真的去到何府了吗?”

“去到了,我的姐姐最终成为了何大人的第九位夫人。而我比较幸运,姐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联系上了一个能助我出逃的善人,在我彻底融入何府前,将我带离了灵漾城。”楼姑娘停顿片刻后说道,“那个人就是大贺,他是带我逃离那片地狱的人。”

晴姐道:“是个在你心里份量很重的旧识。”

“当然,他带给了我新的希望。”楼姑娘感叹道,“如果当时真的留在了何府,那我现在或许就是何大人的第十位……或者更糟一些,在我长大之前就会成为他三儿子的□□玩物。”

“你恨他们吗?恨老鸨、恨何府、恨......”

“我原以为老鸨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可最后偏偏拿金银财宝估量我们的也是她。”楼姑娘边说着边晃荡双腿,“我来到这里以后回忆从前,竟是从来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她喊我们的名字。‘楼姑娘’、‘小楼妹妹’,有时还跟着别人叫我‘茅房姑娘’,就是这么过来的。”

楼姑娘话锋一转,冲林念笑道:“总之,大贺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晴姐听了楼姑娘一番话,倒是对大贺生出了些好感,此时竟也帮着说话。“林公子,有没有更......轻松些的方法?我看别人除祟阵势都挺吓人的,也不知那些被撞邪……是叫撞邪吧?被撞邪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除祟,除的是祟,要说疼,也该是那些祟在疼。”萧歌解释道,“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大贺是感觉不到痛的。”

“魇梦灵是唤灵的一种,而唤灵几乎是所有类型的浊灵里最好处理的一种了。”林念道,“只需要找到人、或是找到阵法,将其抹去就可以了。”

楼姑娘道:“这样大贺就能还原如初了吗?”

林念点头道:“大贺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魇梦灵在挣扎!”萧歌惊呼道,“他不会把自己给撑爆吧?!”

萧歌四肢紧紧锁住大贺的身子,即便他压上了全身的力气,可大贺依旧凭借着自己的蛮力带着他摇来晃去。白色的往生钱符咒被林念一把摁在了大贺的脑门上,随之散发下去的是林念的真气,其真气如同波涛汹涌顺着大贺的大嘴侵入他的体内,在其躯干里头翻江倒海,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与那魇梦灵试图分出个胜负!只见大贺的身体上不断被顶出一个个拳头状的凸包,像是有无数个幼儿在母亲的孕肚中蠕动争斗,又像是有千只万只的鬼虫在冲破铁牢意图侵袭世间。大贺大开的嘴巴开始无法自控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而林念此时伸出小指对着大贺弯曲一动,那贴在脑门上的符咒就自上而下地分裂成了两半!

萧歌当是林念操作而为,可他很快发现,那被撑破的符咒似乎正是魇梦灵所为!

他只是感觉下巴上一阵燥热,紧接着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低语着的声音,随后一眨眼,竟是看见一个完完整整呈现人形的浊灵从大贺的胸膛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站在他对面的林念早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伸手直接捏住了浊灵的头颅,猛一用力,将其整个都给抽拽了出来!

萧歌没怎么见过浊灵,更是没见过魇梦灵,要他区分二者的不同,还真是件迷糊人的事儿。他不知道魇梦灵到底还能稀奇在哪儿,只是看见那地上到处乱爬的东西,也直觉这魇梦灵确实有些奇怪。

于是他看了看林念的反应,后者在完成抽拽魇梦灵的“壮举”之后,就转变为一脸深沉凝重的表情。

魇梦灵双膝着地又几乎让整个身子俯趴在地上,姿势怪异又别扭,双手则在地面上到处乱摸。他先是沿着自身周边摸了一圈,来回扫过四五次后开始绕着林念和萧歌的周围爬行,他不断用自己的双手去触及周身的东西,一双手打开又握拳,这么往复来回数次,看上去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萧歌脱口问道:“他在找东西?”

两人按兵不动,魇梦灵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可时间一长,什么都捞不着的痛苦居然让魇梦灵有了渐渐发怒的趋势,它周围的浊气开始呈现出锯齿状,如同铸造了尖刺,对外界筑起难以攻破的围墙。可这表象不过是虚张声势,它能改变外在,却改变不了它只是一团浊气的本质。林念又是打量了魇梦灵一阵,似乎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

“现在应该怎么办?”萧歌低声开口问道,像是怕惊扰魇梦灵那般小心翼翼。“如果找不到魇梦灵的阵法和施术之人,就没有其他办法能消灭魇梦灵了吗?”

林念道:“你知道别的侠士对付一般的浊灵时会用什么方法吗?”

萧歌顿了顿,道:“我只知道符纸也许可以。”

“符纸是可以,而且是最简单的方法,可它不是最稳定、力量最大的方法。”林念卸下自己身侧的佩剑,转而往剑柄上贴了一张往生钱符咒,萧歌见他如此才突然想起,面前这位可是前不久刚刚解决过浊灵的人,并且自己对这事可是亲眼所见!

“还有这招!”萧歌急忙喊道,“用剑把它们打消散就可以了吧?”

“是可以,不过我不想这么做。”林念手持剑柄,拖动着在地面上划来划去,那剑鞘底部就在地面上摩擦成型,竟是被林念用作巨型“毛笔”般在地面上放肆涂画。那些被勾勒出的凹陷围绕着魇梦灵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怪圈,随着林念不断在魇梦灵周身绕行,他剑下的痕迹也彻底将魇梦灵圈禁了起来,而神奇的是,那涂画竟是完全封锁了魇梦灵的动作,后者对此躲闪不及,似乎十分担心触碰到线条的后果。

久而久之,魇梦灵就彻底停留在了圆心位置,它缩手缩脚,全然没有了方才四处乱摸的模样。

萧歌将视线从魇梦灵身上挪开,只刚一落地,就又被地上的涂画猛地一惊。这些绝非是林念自说自话画出来的无用图案,他是在地面上直接画了一个阵法——一个可以圈住魇梦灵,又或许可以直接送走魇梦灵的阵法!

“你以为它接下来就会消失了吗?”

“不是吗?”萧歌纳闷道,“《阵百道》上那么多阵图,总有一个是能净化浊灵的吧?”

“这可不是普通的阵图,实话和你说,《阵百道》上压根就没有这个阵图。”林念无视着自己画出的长线,直接踩踏着走到了魇梦灵的面前。“萧歌,我和你说过唤灵吧?”

“说……说过。”

“第一个创造出唤灵阵图的人是为了复仇,第二个延用唤灵阵图的人是为了行凶……唤灵阵图诞生于不纯粹的目的,因此结果也往往会反噬到施术者的身上……可唤灵阵图虽然透着穷凶极恶之气,有时却能更高效地促成目的达成呢。”林念将佩剑从地上举起,就这么带着剑鞘用尾端指向了魇梦灵。“萧歌,如你所见,我脚下的就是唤灵阵图!”

话音刚落,林念瞬时就要将手臂按压下去,可谁料他的动作却受到了强劲坚韧的阻碍,不得不挂在空中,让魇梦灵逃过一劫。

“你要做什么?”萧歌急着抓住他大喊道,“你刚才说过那些人的下场,怎么刚说完,自己也要去寻死?!我不许!”

林念闻声愣了一下,他试着挣脱萧歌的擒拿,可对方似乎是要和他死磕,无论他怎么抖动都牢牢固定着他的手臂。林念侧身就去攻击他下堂,但萧歌几乎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林念一旦有了反抗的起势都会立刻被他给阻止下来!

林念扭头望了眼萧歌,只见后者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的不容商量。林念开始察觉到自己同对方的距离似乎太过靠近了,居然让他觉得凭借三言两语就能左右自己想做之事。但眼下,自知做什么都无法让其轻易放弃的林念只得卸下了自己这半的力气,愤怒地问道:“不许什么?!”

萧歌喊道:“不许我看着你去死啊!”

“我没想寻死!我说的那些是目的不纯的人!你听不懂吗?他们带着坏心孕育的唤灵,最后会让坏心也落到自己身上。可我不是!”林念大声重复道,“我不是!我只是想逼魇梦灵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魇梦灵来自于大贺自身,所以大贺就是它,它就是……大贺?”

“被魇梦灵侵扰的人,可完全没有白天也昏迷不醒的情况!”林念道,“我还以为这次是个特例……但看来特殊的不是这个魇梦灵,而是大贺自己!”

萧歌有些迷茫,这种迷茫也切实反映在他的眼神之上。

“大贺的躯体里容纳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林念一句一字地强调着,“魇梦灵的主人另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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