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顾不由笑出了声:“你这小孩子,怎么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即使是江湖人,也不能总是四处流浪吧,最后还是会停留在一处,过上柴米油盐、一日三餐的普通日子。再厉害的人,也还是会为五斗米折腰。”
“宁姨是已经成家的人,当然和我们不一样!”郑桓嘟嘴道,“我就不想要娶亲,就想这辈子潇潇洒洒的,到处喝喝酒、看看美女子,做一个……浪荡君子!”
宁微顾道:“这话是我儿子教你的吧?他还是这样,尽会和小孩子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郑桓道:“这是我自己想的!我的人生可不能受他人指使!”
“那你不要你的小青梅了?”林念同他打趣道,“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还说等干完一票大的就回去讨老婆,这话正反两面都给你说去了,我到底该信哪个呀?”
郑桓眼咕噜一转,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们就随便听听,不用放在心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总这么说大话可不好。”
“知道啦!林大少爷!”郑桓举起筷子狠狠插进馒头道,“不要再说啦,我耳朵要生茧子啦!”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当晚便出了一起变故。
林念屋子里的窗边原本挂着一串木头风铃,这种风铃个头庞大,晃起来又十分笨重,因此若非是狂风暴雨,细雨和风绝不可能让它发出声响。风铃挂在那儿本就是个装饰,又因其不太出挑的木色,非常容易让人忽视,故而林念在这同一间屋子里待了五天也并未多看它几眼,只当它是棵室内的小树。
只是这一晚,林念本在合衣而睡,突然间,那挂在窗边的木柱风铃“碰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他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睡前窗户就留了那么一条小缝,若说是风吹的,可没人会相信。
刚醒来的困顿让林念在起身与否间犹豫了一瞬,而在这仅仅的一瞬里,黑暗中的阴影就摸到了床边。
林念闻声一抖,再闭眼仔细一听,只觉那轻起轻落的脚步声三分像是匪徒,七分像是劫匪,那黑影似乎不是来取人性命的,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更像普通的“梁上君子”。
林念推理至此又在心底里嘲笑了自己一番,漂泊在外,杀人绑架的事儿遇到得多了,现在居然都觉得偷鸡摸狗极其普通了。
东西是被偷了,可人的命还在啊。
黑影一步一步走着,为了不让脚下受了潮的地板发出“咯吱”声可谓是走出了“涛涛流水上架一座独木桥”的谨慎。林念竖着耳朵听他动作,脚下一旦发出一点儿脆声,就立马抬腿踢踢被子。那黑影见状重重抽了记鼻息,而林念又佯装翻身的模样,嘴里边哼哼着边侧身往里侧滚去。黑影在慌乱中埋头往低处一躲,直到林念的气息重新变得平稳绵长,才敢直起身子继续摸索。
林念的屋内并非完全暗淡无光,挂着木头风铃的窗户被这“天外来客”撞开,顺便也将月色一并带了进来。月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银色的辉迹,宛若一条银河隔开了床榻和黑影之间的距离。
黑影似乎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站在了这条银河之上,他周身被月色覆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灰光。可他就这么站着,或许又只这么看着林念的背后。林念的双耳被他盯得发烫,不由又猜想是否是白天得罪了哪位贵客,使他如此嫉恶如仇,非得要半夜上门盯着别人暗地里破口大骂。
正当林念脑海中蹦出这样那样荒唐的想法之时,黑影又默默从银河上退了回去。
仿佛有人举着根羽毛在你咯吱窝扫来扫去,好奇心如雨后春笋冒出芽尖,风一吹便长势惊人,这来历不明又默不作声的“梁上君子”好奇得让林念委实抓心挠肝。于是他又装作噩梦缠身的样子翻身调转了面向,现在,他倒要看看来人若是要与自己面对面,究竟还敢不敢干出些不干不净的事情来。
哪想黑影这次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林念自顾自在那天马行空,他却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起来。大抵是确认了床上那人只是睡不安稳,黑影动作越发大胆,掀起林念的包裹就开始翻翻找找,一件件衣服像烫手山芋一样碰手就丢地四处乱飞,恨不得把整个包裹都翻个底朝天。
林念终于忍不住睁眼瞧他时,恰好瞥见他正握着自己的钱袋,黑影一开始还有些傻愣愣的,挥手掂了几下之后才弄明白里面装的是何物。但这钱袋显然也不是他所求之物,黑影眼中不带任何的渴望与**,随手一扬就把钱袋砸到了地上。
哦吼!银子都不要?!林念默默惊叹一番。
黑影翻完了包裹又去扯柜子里的抽屉,一无所获后又去趴在地上仔细搜寻,黑漆漆的环境里要找些东西本就费劲,眼下林念几乎能确定,对方要找的一定不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大物,而说不定是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稀世珍宝。
他赤脚下了床,悄悄咪咪地蹲在了黑影的身后。
此时黑影正撅着臀部钻在那书案底下摸索,丝毫不知这屋子的主人已经逮到了夜晚来客。他左右扭了扭正欲从中退出,可却恰好觉得那两块软肉上传来几下轻触,黑影一下捂住自己屁股,回头弹跳时还不甚磕到了桌角。
林念抱膝蹲在他身后,正笑眯眯地朝他挥着手道:“你是谁啊?这么晚了来我房里做什么?”
黑影眼眸闪光一定,干脆翻身坐在地上道:“没什么,我就是进来逛逛。”
林念也不追究他那胡言乱语,伸手在他额边碎发一撩,又道:“你是来偷东西的?怎么偷东西也不知道挡着自己脸?”
“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嗯?”林念停下动作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黑影同他相互对视,两人眸间暗潮涌动对峙对立,突然间,黑影一方率先撤兵,以鲤鱼打挺之势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越过林念头顶就要往窗外逃去!
林念早有准备,在那脚踝飞过自己头顶的一瞬,就出手将其抓在了手里!他用的力气极大,不用看都知已然印下一座红色的“五指山”。黑影被他猛地一拽,立刻就狼狈地扑倒在地,林念扯着他脚踝又往自己方向一拉,他的下巴又遭受了一番粗糙的磨蹭。
不是林念有着非要在人家身上留下什么红痕的癖好,而是那黑影的皮肤极其滑腻,脚踝握在手里就像端着块新鲜豆腐,可谓是又白又嫩。林念虽然也没有摸过小姑娘家的手,但就这么看着也觉得离谱,他出神了一阵,深信或许唯有婴儿初生的皮肤能与之相匹敌了。
黑影换做手肘着地,前后交替着奋力向远处爬行,然林念非在此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手上一紧、一松,那人没爬出多远又被一把扯了回来,再努力,又会回到起点。如此反复数次,黑影累得够呛,喘息间终于回过头求饶道:“大侠饶命,是我窜错了门。”
林念并未松手,闻言也只是略微泄了点力:“窜门?你窜门就得走门啊,从破窗进来算怎么回事?”
“门被人锁了进不去,就只能爬窗了。”
林念咂了下嘴,摇头点破道:“说谎。”
黑影眉头一皱,腰间腾空一转,两条腿顿时拧成一团麻花!那踩了狗屎的鞋底一下碰上林念的手腕,林念一阵嫌弃,不得已就放开了钳制。黑影打着转从地上爬起,转身又要跳窗而逃,林念直接扑向他锁喉,被那黑影两侧灵活闪躲,锁喉手伸出去也不过锁了团空气……
两次都逃脱不了,黑影便下了大干一场的豪赌,他干脆不再执着于跳窗,反而规规矩矩出掌划拳,等林念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记忆早已让自己与那黑影过上了四五招。
黑影的出拳没有章法也无套路,抽丝剥茧中也全然无法从细节里区分出归属门派,大致看起来倒像是江湖散客。林念与他碰拳接掌几个来回,便觉出此人掌风如那八月秋风怒号席卷而来,干脆利索,步步到位,丝毫不拖泥带水。但内行一接手便知,他力道上绵软无力,如二月春风细柳,徒有空壳,难以细品,是集百家大学却并未融会贯通的“四不像”。
林念耍着基础拳法同他纠缠几招,端的是个打得难舍难分的样子。黑影上套,一时也有些沾沾自喜,本就漏洞百出的功夫又错上加错,好几次都被林念带着将拳头挥向了自己。林念饶有趣味地紧盯着他,突然朝他上扬嘴角露出阴险一笑,那黑影便如同炸毛的野猫般,顿时吓得一蹦三尺高。
两人本就打到了窗边,他这一蹦倒是恰好坐上了窗框。一个想要逃跑的人不会愚蠢到放弃求生的机会,黑影两脚转身跨出,在林念拳头挥下之前从高处纵身往下一跃!
林念趴在窗边往下一瞅,那黑影三步并作两步,跑跳着消失在了拐角处。
罢了罢了。林念想道,只要不是浦弦的人,只要不是来杀他的,只要不是看中了自己的财物,他都还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此事本该就是无聊的日子里轻描淡写的一首小插曲,但隔天一早,其他客人的嚷嚷声就把此事升级到了紧急状态。
林念一行人下榻的客栈是这个镇上最好的、名声最响的客栈。好服务当然也要有个配得上的价钱,所以住在这儿的基本都是手里有些小钱的贵人。
当然,林念自己是断然不可能如此开销的,这次众人的客房钱,都是宁微顾大手一挥,承包了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特别是这样人人称道的好地方出了什么问题,顿时便如那炸了的铁锅,各种消息如烂肉一样漫天横飞,不闹得惊天动地才是稀奇。这帮子贵人在此时最为起劲,算是给他们抓住了把柄,揪住这一小点就能纠缠到地老天荒。
这一整个早上,林念众人都靠在一边嗑着瓜子看着好戏,昨晚那盗贼可不止去了林念一间屋子,若按时间来推理,那家伙一开始是在底楼后院的客房里晃过一圈的。客人们的包裹都被翻了个遍,就连贴身衣物也被掀开瞧过几眼。试想一大早睁开眼睛,便见屋内一片狼藉,再看自己也是衣衫不整,饶是身高马大的壮汉都要被惊诧那么一下。
众人一片愤恨,一半怪掌柜的安保出了问题,另一半则开始怀疑是客栈内部人士见财眼开。
两条逻辑凭空捏造,但在受害者看来算是有理有据,但掌柜的也有自己的理由,见再斗嘴下去恐怕得砸了自己家的招牌,慌忙收了势低头道歉,并承诺大家若今晚那盗贼再来,一定活捉!
贵人们尝了些甜头也知见好就收。掌柜抹了两把汗,慌乱间这才想起自己客栈里可是住着几位大侠,忙不迭递去期望的眼神。林念大大方方对上他的视线,手中的瓜子壳往盆里潇洒一扔,揉搓了两下指尖便道:“那盗贼昨日虽然把你们屋子翻的一团糟,但我猜,他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吧?”
贵人们一下噤了声,片刻后开始互相咬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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