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哥看着他外甥女时的态度可与方才截然不同,他突然好声好气道:“好闺女,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些个……奇形怪状的朋友啊?”
“女声”吴遇抱怨道:“喂!你当着我们面就这么说不好吧?”
“舅舅,我已经长大了,我交朋友你就不要刨根问底了。”姑娘重新又将面纱带上说道,“现在这些店家都精怪得很,看他们不像省事的主儿,害怕麻烦会找到自己身上,压根都不肯接待他们呢。”
“他说的那三个……都是真的?”
姑娘微微撇头瞧了他们一眼,几人中唯有刚刚出声的吴遇转过了身,两人对视上,无言中又好像交流了些什么。
“舅舅,这虽然不是什么见得了天日的大好事,但的确是真的。”
“你!”老大哥犹豫着抓住姑娘的手腕,就这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让他狂出了手汗。“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交朋友的时候长点心,别老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啊?”
姑娘拍拍他手,道:“您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们只是在其他事上……略有些牵扯罢了。现在朋友有难,我当然得要站出来帮一帮他们,这不是都是家里教的吗?如果我真的袖手旁观,那才是真的要挨骂了。”
老大哥道:“你要怎么帮?”
“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暂时安置他们。”
“你可警告你啊,万一这些人真的是悬赏上亡命之人……”
“舅舅!”姑娘猛地叫道,“谁好谁坏,我可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认得出来你还吹了这么多提亲的小伙子?!”老大哥拍她一下道,“天黑之前,必须给我回家!”
“知道了。”姑娘驱赶着周围的百姓喊道,“乡亲们都散了吧!多大事儿呀!不就是朋友找不到住的地方了嘛?你们看看这些个客栈,真是欺人太甚!”
周围的人群散去,有些嘴碎的跟着姑娘骂了几句不好,而那些尚且对林念六人存疑的则慌慌张张地拖家带口离开了。总之,无论姑娘的话起没起作用,起码众人现在是暂时安全了。
旁观的人群一走,就连周遭压迫的气氛也顿时疏松了下来。
姑娘再次转身面对他们,而吴遇在同一时间又背过身去。
林念微微偏过头来打量着这位“救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古怪。
姑娘对吴遇刻意避开他的举动毫不在意,而是凑近了些小声道 :“我知道一块安全的地方可以供你们暂时调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大可以放心跟来。”说罢她后撤一步,随即擦着他们的身子往一边走去。
良久之后,林念率先做出了选择。
姑娘带他们去的“避难所”实际是一座废弃了的祠堂。这祠堂地处偏僻,周围更是寸草不生,已然荒废了许久。外围的白墙被成片的地锦覆盖成翠绿,地上的杂草霸占了祠堂的内里,又遍地铺上一层黄绿的宽垫,悬在半空的破门摇摇欲坠,屋子里还飘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恶心酸味……如果忽略鼻中的丑味,那或许此处勉强还能算作一个看上去凑合的草屋。
跟在后头的几人不约而同捂住了鼻子,而姑娘已经毫不在意地迈进了屋子里。
光线虽然昏暗,但扫视一圈,还是能想象出当年尚未破败时的景象。如今,祠堂没了主人,余下的牌位便也不再有人供奉,东倒西歪地落在各处,运气好的还能勉强留在台上,运气差的许是被大风刮着一吹,“啪嗒”一下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林念默默移开脚尖,被他不慎踩在脚下的牌位上写着“赵氏”的名字。
祠堂里部则是被红色的地锦覆盖,外头艳阳高照,里头却寒气滋生,像祠堂这样的极阴之地,一旦荒废了,便再也没有了复兴的可能。无论这赵氏生前有多么富甲一方、名声在外,死了就不会同生前一样风光。
“把孩子们都放出来吧,我想见见他们。”
林念眉头一蹙,开口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躲在他身后的易儿闻声钻出了一个脑袋,欣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姑娘弯下腰道:“没想到又见面了。”
“又?你们之前见过面了?”萧歌碰了碰郑桓说道,而后者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表情凑到姑娘身旁,仿佛这认识不过半天的姑娘才是他的“自己人”。
易儿碰了碰姑娘的袖子说道:“我和郑桓哥哥身高不够,是拜托了这位姐姐才看到悬赏上的字的。”
林念警惕地握住了剑鞘,道:“那悬赏上写的东西她都看清了?”
“看清了。”姑娘毫不畏惧地直视他们道,“文书上在通缉的人就是你们吧?”
四人一齐退后一步,姑娘纳闷的神情显然是对现状一头雾水,她仰头后靠看着他们,而林念半抽出剑看着她道:“我不杀无辜之人,更不会碰无辜的姑娘。总而言之事出有因,而我现在能够告诉你的,只有那悬赏是假的,我们没有做过这种事。所以那悬赏你看了就看了罢,不知能否放我们一马,不要向外透露我们的行踪。”
姑娘急忙摆摆手道:“等等,我可没说我就信了那悬赏是真的……”
林念放下手道:“你不信它,难道还觉得它是假的?”
“我只信人。”姑娘指了指郑桓和易儿道,“我信他们,孩子的眼神不会说谎。”
“就因为你早上帮了他们,所以现在也要顺道一起帮我们?”
“当然不是这样,我看到你们早上去了赵老的包子铺。”
“包子铺的老板姓赵?这祠堂……”
“别怀疑,这儿就是他家的地盘。”
这几句倒是把众人说懵了,吴遇靠近一点,问道:“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普通的救命关系。”姑娘道,“赵老在饥荒的时候拿包子救过大家的命,他对我们镇上所有人都有恩。”
“你知道我的意思。”吴遇拧眉道,“我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姑娘靠在后边的木台上,她手往后一撑,本就没放稳的烛台又打着滚翻了下去。“你们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曾经也被人诬陷过,那种竟然还需要费力证明自己清白的举动在我看来十分可笑,但是我沉在最底下却又不得不去那么做。”姑娘叹气道,“后来有位大侠不管外界的流言蜚语,毅然决然地相信了我,并拼尽全力为我洗脱了冤屈。自那以后我就发誓,绝不轻信任何从他人口中定夺的是非,而是要靠自己的判断选择应该相信的人。”
“你相信孩子,又看到孩子和我们认识,所以爱屋及乌相信了我们?”萧歌耸耸肩道,“万一你信错了人呢?万一我们一到这儿就把你杀了封口呢?”
姑娘笃定道:“你们不会杀我的,你们是好人,今早我去送饼的时候就看见……”她指着安岚说道:“就看见这位公子偷偷给赵老塞了一袋银子。”
安岚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道:“我只是看他草鞋破了,穿着怪不安全的……”
“你们别怀疑我,我只是因为曾经收到过别人的恩惠,所以想要将这种帮助继续传承下去而已。”姑娘说道,“赵老他们家出过一件大事,他很久之前就磕到过脑子,醒来之后把过去的事情忘得一干而净,也不记得自己家还有座祠堂了。”姑娘伸着手指在台面摸了一把,那黑灰色的烟尘就像在她指尖织了层毛线。“这里已经没落了,况且前几年还有闹鬼的传闻,所以人人都忌惮着这里,是绝对不会有人来的。不过你们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刚才那个差点就要揭发你们的傻子。这整个镇上,恐怕他是唯二敢踏进这里的人了。”
萧歌道:“莫不是这傻子也和这赵氏祠堂有什么关系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道,“但傻子也不是天生就傻的,他既然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就不要再追问过去了吧。”
林念冲他行礼道:“多谢姑娘,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久旱撒甘霖了。”
姑娘摆手道:“不用谢我,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多帮帮其他人,我会试着想办法送点吃的到这里来,几位公子休息好了还请尽快离开吧。”
“劳烦姑娘了。”
姑娘点点头,又瞧着林念的脸好一阵。这眼神看得萧歌直难受,却只见姑娘轻扬嘴角笑道:“你就是孩子们的哥哥吗?”
林念虽疑惑不解,但还是如实道:“我们都是他们的哥哥。”
姑娘捂嘴笑了几声,顶着众人探究的视线却没有解答他们的疑问。
姑娘挥手离开,累坏了的四人都纷纷脱下脏衣将其扔在一边,经过刚才这场闹剧,所有人都出了一身闷汗,此刻身上黏腻,真是恨不得立刻跳进湖里泡上一宿。入眼红色的地锦如今也是怎么瞧怎么诡异,一半红一半绿,这屋里屋外似乎被隔成了两个世界。都说入秋的地锦才会由绿转红,可这正值夏日,祠堂内又怎会被赤色覆满呢?
难怪大家都说,废弃的祠堂是永远都不可能再被改成其他宅院的。
众人席地而坐,在沉默中大家都意识到,如今他们几个算是举步维艰了。
“把衣服都换上吧。”吴遇边理着腰带边道。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安岚用手扇着风道,“还是先凉快一会儿。”
“嘿!等会儿人姑娘还要送吃的过来呢!”萧歌道,“快穿上,总不能让人姑娘看见六个裸男。”
“这有什么关系?等她来了再穿上就是。”
“那哪来得急?人姑娘家还没有婚配呢,安大少爷,你就悠着点儿吧!”
吴遇将外袍一甩扯至腰间,道:“既然你不想穿,那你就去门口给我们望风吧。”
“行吧行吧”安岚接过干净衣服道,“还是听你一句劝。”
吴遇低头哼笑一声,托着腮帮子看他道:“你怎么回事?要是连你也变得不会开玩笑了,我们的旅途多没意思啊?”
“你……”安岚一瞬间直起身,又懒懒散散地靠了回去。“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林念闷了口萧歌递来的凉水道,“来的路上我看到附近有个没人的池塘,我们等天黑了就过去看看吧。”
“能玩水了吗?”已然有些虚脱的郑桓兴奋道,“我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玩过水啦!”
萧歌在背后撑着他道:“要等天黑了才可以的。”
“天黑?”郑桓没骨头似得瘫倒在地上道,“怎么还要这么久呀,我第二顿饭都还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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