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理想乡

与此同时,于天上洒下来的倒影之中,林汉霄的脑袋正突兀地倒印在地面之上,秃头老爷和狐狸脸老夫人恰巧直面倒影,受到的冲击不亚于亲眼见到了黑白无常。两人弓身跳起的模样简直与门口那受到惊吓的野猫如出一辙,他们当下也全然顾不上满满的父母,互相搂抱着跌出了岁星祠。

大门“啪”地给他们撞开,这对恶毒夫妇抬眼就见到了满地的“尸体”。林念和林汉霄双双在屋顶上捂住了耳朵,然而那凄惨的叫声仍旧穿透掌心直入他们的耳骨。林汉霄甩去一个嘲笑的眼神,就连他们逃跑的背影看着都嫌碍眼,而再把视线转回到屋内,只见完全清白无罪、被冤枉的满满父母压根儿没有半分怯色,就好像知道自身的问心无愧必定不会招来神明的刁难。

只是有一点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看着秃头老爷和狐狸脸老夫人屁滚尿流的模样,竟也未从他俩脸上看到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倒是让林念对满满父母的第一印象加分了不少。

他用眼神问着林汉霄要不要下去表明身份,林汉霄做着口型答复说不要,却反手又是甩出一片白色纸钱,那纸钱飘飘荡荡,自然落下坠在满满老父老母被绳索捆住的绳结上。两人只觉得手腕处如被一群黄蜂扎着一般痛痒,再一挣扎竟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束缚。

于他们眼中看来,此地并无第三人存在,因此这突然的解放无疑就可视作为是“神明”的解救。

从高处笔直往下望去实在无法看清他们细微的表情,但满满父母在离开前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了他们对方才虚幻飘来的声音深信不疑。

林念望着他们的头顶,突然忍不住低声讲道:“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啊。”

“什么?”

“我之前……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我是说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我们果然很像。”

林汉霄做出惊讶的表情,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

“是你不在的时候。”林念不敢直视林汉霄的眼神,只得转头说道,“这岁星祠还真有意思……”

林汉霄学着他的样子,乐呵一笑道:“今儿运气好,给当了回判官,现在想来,的确有点像过家家了。但我们小时候是玩儿,现在再装可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是指抓住人的感觉。”林念道,“生来最莫名其妙的两种感觉——恐惧和信任,大家会莫名恐惧某些东西,又会莫名对某些东西深信不疑。我们追究其来源,只会觉得一片虚无可笑,是摸不到头也看不见光的,但他就存在于内心深处,像是无法逃避的弱点。所以,当这两种混杂在一起,不,是当我们利用他们混淆在一起,那就算是牛鬼神蛇都有让人听命的理由了。”

“虽然害怕,但这种害怕又在无形之中使人深信于此……真是矛盾啊。你小子,把我说的话都说完了,威风都让你给耍去了。”林汉霄锤了他一拳道,“可惜,你若是再练些武,就更有风范了。”

林念吃不准这具身体的情况,但想来应当是天姿不好,再者也早已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因此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满满父母离开岁星祠时还在一步三回头,林念虽不理解,但也没急着询问林汉霄。比起满满父母心中所想,显然那关于白色纸钱的问题要困扰他更久更久。

在地上时没有机会问出,如今只剩他们二人独处,那有些父子间的小秘密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心交谈了。

“你有想过……在纸钱上画些图案吗?”

林念心中仍旧有所顾虑,他既想着这么问出,便还是有所保留。

“哪有在纸钱上画图案的啊?”林汉霄沉声道,“这纸钱本就是给小鬼的买路钱,你要是在这上头涂鸦乱画,不就叫小鬼嫌弃去了吗?”

“我以为你既然已经用它来施些术法了,那就一定已经跳脱了陈旧的规矩……原来还没有啊。”林念摇头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指乱涂乱画,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画点……额……画点阵图呢?”

此言一出,林汉霄倒当真认真思索了起来,他拧眉看着走远的两人,好半天才将视线回拢到林念身上道:“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手记了?”

“什么?”林念低声呼道,“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也有记手记的习惯!”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要紧事当然就要记下来!”林汉霄道,“你要看了也没什么,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而且这不好!”林念扭着表情兀自说道,“我可不喜欢偷看别人**!”

“这有什么?凭我俩的关系,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你又有哪件事瞒得住我?”

“总……总之就是不行,我需要有自己单独的空间……你也需要!”

“阿复!我没怪你!”林汉霄握住他手臂说道,“我俩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有冲你发过火了?咱不往其它事上扯,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过我手记了?”

林念犹豫道:“说实话会怎么样?”

林汉霄道:“说实话就能帮到我。”

林念望着老爹真诚的眼神,深知舍不得羊就套不住狼,再者事到如今有些事也的确需要他顺水推舟,于是纠结再三还是妥协道:“好吧,我是不小心翻开来过。”

林汉霄整个人明显振奋了许多,他瞥见满满父母已走出岁星祠老远,干脆拉着林念坐在了屋顶上长谈。“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林汉霄兴致冲冲地问道,“如果最后能写完,这一定能让整个江湖更新换代!”

“应该能吧……”林念有苦说不出,只能尽可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我很相信你的,要是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就一定能做到。”

“我也觉得我行!”林汉霄一拍掌道,“我能想到的还有许多,哦这‘许多’可不是指我能想到更多的术法,当然也是包含了其它东西的。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传承下去。我可以收几个徒弟教会他们,未来也可以生个儿子把这秘籍更进一竿!”

林念托着下巴道:“这想法是不错,但你怎么就能确认你留下的,就真的是对江湖有用的东西呢?”

“当然是有用的了!前年我在霁汶小城替人除祟,就见有许多驱邪之士因真气不纯、意志不坚定而反遭浊灵袭击,明明是一片善心为人除害,最终却因实力不够而将自己拖入苦海,这事儿看了多了实在揪心,就好像这世间的恶怎么都除不尽,而善良的人却始终前赴后继。”

“就像满满父母那样。”

“就像满满父母那样。”林汉霄重复了一遍说道,“兴许这里头的确存有一些弊端,可我的想法或许就能大大改善如今的除祟现状。大家伙现在还过于依赖稀奇罕见的除祟神器,江湖上以此来坑蒙拐骗侠士们的案例也屡见不鲜。可这就是个恶的开端,如果我明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却仍旧无动于衷,我要如何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林念半张着嘴好一阵,才鼓起勇气试探道:“所以……你觉得你画的阵图能挽救江湖乱象?”

“你果然懂我!”林汉霄大力击打着林念的背部,甚至为表亲密“哥俩好的”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只要我的阵图为天下所有人熟知熟用,那么终有一天他们会放弃与浊灵空手相斗,那些难买的神器、那些昂贵的道具……哪怕是穷人家的孩子都有可能凭借从小练就的功夫轻松成为除祟的高手。这不就是我们理想乡吗?一个虽然浊灵无法完全消失,却能做到人人都懂除祟,家家都能除祟,真到了那一天,浊灵根本就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

林念退了一步说道:“可你说阴阳调和就如真气和浊气共生于世……”

“当然,这一点也绝不会有人违背。我的阵图并非是要消灭浊灵,而是要尽量赶跑浊灵,让普通人远离‘小鬼’一直是我的初心,既是我的初心,我便会誓死遵守。”

“可你如何能保证阵图一定是对大家有利的呢?”林念道,“你就不怕……你就不怕画错了阵图,反倒在不经意间酿成大祸吗?”

“自然是对大家有利的,毕竟那些不利的事情在我这儿首先就过不去。”林汉霄似乎对此颇为自信,“阿复啊,在大改变之前,这些小小的‘不是’当然是能够忽略不计的。”

“我不认同。”林念拉下脸道,“我认为你至少得想个万全之策。”

林汉霄闻言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那点不适很快就被他遮掩下去,挂上一副笑脸说道:“那正好,有你在,还能帮我参谋参谋。”

林念就道:“我不会看阵图……”

“那我教你。”林汉霄道,“说起来,你本来就算是我第一个徒弟,回去就教!”

听了这话,倒叫林念回想起儿时学武的场景,要认林汉霄做“师父”恐怕是他此生能经历的最恐怖的事情了。林汉霄是严父,不仅在当“爹”这方面不苟言笑,在当“师父”这一块也是绝对的不择手段。白天在外操练到虚脱,晚上进屋还得抱着古籍页页输入脑袋。最后他不仅在吃饭洗漱时都念念叨叨,甚至在睡梦中也在反复记着书里的话语,那日他如同游魂一样虚弱漂浮,最终在桌案前吐了个翻江倒海、昏天黑地。

可林汉霄不容他置疑,一把揽着他该干嘛干嘛。

总之,满满父母与女儿相认又花费了不少功夫,林汉霄心疼满满姑娘的处境,因此一路护着直到三人相见。当再一次见到两位老人时,那番喜极而泣的戏码又一次上演。林念心中有所触动,而当他望向林汉霄时,便觉得老爹之所以冒出那样的想法,或许便是因为这相逢和自由所能带来的无可比拟的满足感。

他非常了解,那种充实心脏的感觉的确叫人欲罢不能。

林汉霄正为自己的拔刀相助而心满意足,满满父母则在抹泪间悄悄观察了面前的男人。林念看了几眼便觉不对,心中暗叫不好正欲提醒,满满父母就率先出手道:“这位公子,此番恩情无以为报,就让小女以身相许吧!”

“使不得,使不得……”林汉霄明显一僵,随即立刻摆手推拒道,“说来不怕你们笑话,不才还未有婚配的打算,再来这旅途艰辛多难,也不便让姑娘家跟着受苦。”

“你当她是个丫鬟就好,平日伺候你洗漱、为你浣衣烹食,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来的。”

满满被她父母一推后背,往前羞涩冲了两步说道:“公子,你若不嫌弃,就让小女和这位一起……一起伺候你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

林念顺着她指尖低头一看,瞪大双眼惊叹道:“我……什么?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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