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形胭脂盒和一个方块铁盒。
“我们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现在就更没那个胆子了,大侠们如果要一探究竟,就给我使个眼色,我……我尽量躲远一些。”
小紫姑娘弹他脑门道:“没出息。”
这俩盒子在同一人身上搜到,免不了都带着点亡人的气息。林汉霄只瞟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拾起了那胭脂盒,只因上头纷乱复杂的图案十分引人注目。吴笙何和宁微顾都靠拢了过来,看守斗王的工作便移到了小陈手中。
胭脂盒上的图案十分模糊,似是年份有些久了,上头部分磨损还遮盖住了主要图案。底纹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云,但是排除些无关紧要的也不难猜出,这中心画的便是一扇闭合的大门。而胭脂盒不过巴掌大小,可上头的雕刻却栩栩如生,竟是连门把手的细节都关注到了。可惜被外力削去一半,如今也只剩下了两个圆形小点。
“在盒子上画门,难道是哪里的习俗吗?”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门?”斗王反应剧烈,顿时急道,“怎么……怎么会有门呢?”
林汉霄心领神会,举着胭脂盒凑到斗王面前道:“这莫不是花田部落里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呢?他们才不用这个……更何况那里……”斗王脸色难堪道。
“就算那里比较封闭,你也不能断言真实情况吧?毕竟谁都没去过。”林汉霄将胭脂盒又拿给小伙子小陈道,“你们家开铜铺的?那多少也应该有个概念吧?你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新加上去的手艺。”
“大侠……这我真的看不出什么,但是我能保证啊,这上头的花纹我出生到现在可从没看见过!”
“也许是真的?”林汉霄偏头说道,这话既是说给斗王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看来俞放生前极大可能真的去到过花田部落,并且在那里请当地的百姓替他刻了胭脂盒。若按这个逻辑推测下去,那这带了浊气的“藤蔓”也多半是产自花田部落。只是不知他们都交流了些什么,竟能让倔脾气的俞放心甘情愿充当试验品,这样想来,能生长出“妖子花朵”的花田部落就真的能与普通人彻底划清界限吗?他们既然接纳了俞放,会不会实际在这片土地上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俞放”,都曾接受过他们的教导?
带有浊气的藤蔓,被无意安排的俞放……传说中的花仙丹真的能让人延年益寿、容光焕发吗?
林念望着那开膛破肚的浮尸,周围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捡了块破布替他盖上。俞放死不瞑目、双眼还瞪得老大,内脏滑出来流了满地,所有人都对还在蔓延的黑血避之不及……远处的大人紧紧捂着自家孩子的眼睛,恐怕这一幕得成为在场大部分人最难以忘却的噩梦了。
“还有个东西,那个方块铁盒是什么?”
“看模样就是个普通铁盒,估计只是收纳用的吧。”林汉霄捏在手中把玩了几圈道,“俞放为何老对铜的、铁的感兴趣,面具也是,旧的都已经送人了竟然还能原模原样搞个新的出来……”
铁盒的开口处被他指尖一顶,“咔哒”一声弹了起来。
林汉霄急忙调过来瞅,却在定睛之时大叫道:“银针?!”
“什么银针?”
“就是让阿一说不出话的那根银针!”
“可银针都长得差不多,俞放之前被称为‘巫医神仙手’,身上带着几根针灸用的银针也不奇怪吧?”话说出口,宁微顾反而后知后觉道,“……诶?奇怪。”
“你还记得那屠夫吗?他说正是因为要举办医师大赛,所以那阵往来的大夫才特别多,阿一也是那时候遇到袭击的……光回忆也没用,你亲自来摸。”林汉霄朝她招着手,自己却等不及凑上前去。“我把盒盖一掀,这里头浊气的感觉就特别强烈了吧?”
宁微顾惊讶道:“这还是个特制的盒子?”
“为了封锁浊气,那就更居心叵测了。”林汉霄道,“他这么做大概就是为了在别人身上做实验吧,不知道除了阿一以外,还有多少人受到他的陷害。”
“俞葛、俞放……哎,俞家的人……”宁微顾感叹道,“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伤了阿一的混蛋找到了,俞放的尸体也出现了,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盯着林汉霄若有所思的脸色,略有惊讶道:“林兄,你不会……”
林汉霄抬眼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尸体不能久留,更别提是曾被浊气待过、差点被分为两半的尸体了。这一摊头“烂泥”花了一整个下午才算勉强清理干净,只是这恶气弥漫的街道,即便是有了林汉霄等人的帮助,也没办法那么快就消逝得一干二净了。
也正是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小紫姑娘并非是单打独斗,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伙子小陈敬重地称她一声“姐”,而那群弓背走来处理尸体的小农人也管小紫姑娘叫作“大人”。林念逗留在人群边缘,倒是悄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譬如小紫姑娘救了那家走路摇晃的老人,小紫姑娘帮小女孩找到了丢失的家猫……他能打听到的似乎都和一切日常琐事相关,而这一切,好像在她十几岁的豆蔻年华那时就开始做起了。
十多年来,日复一日。
助人为乐的小事林念当然也会去做,可他有时候也会想,那些能坚持下来,把它当作一份责任的人,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看着小紫姑娘的背影,眸底是藏不住的敬佩和欣赏,夕阳的光辉勾勒出她金黄的轮廓,不是太阳在发光,而是眼前人的灵魂在发烫。
林汉霄将地上的墨砂重新规整到一起,忙了一天的小紫姑娘破天荒地蹲在他旁边。她看着他谨小慎微的动作,手指舞动间仿佛在对待自己的宝物,她想起林汉霄描绘阵图时认真和兴奋的模样,知道他是打心眼里对自己的本事充满自信。
“你喜欢除祟吗?”
“嗯?喜欢除祟?”林汉霄冷不防被她问得一愣。
“这么说有点奇怪,我只是觉得你乐在其中。这黑色的是什么?你从哪里找来的?”
“普通的山脉里就有,只要你耐得住性子,从日出待到日落,这些墨砂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从未见过有人拿这个来除祟,你是怎么想到它的?”
“其实没有那么难,有些事只是我们不愿去想,真到了不得不用上的那一刻,办法自然也就来了。”
“你是想说你是天生奇才吗?”
“姑娘见笑了,我也不是有多喜欢,只是……我好像离不开它。”
“那便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或许吧,只有当我每每看着浊气消散,感受到空气重新变得恬静安宁,这才会有一种‘我始终都走在正道上’的感觉。”
“何为正道呢?世间一切魑魅魍魉都被屠戮干净,这就是正道的追求吗?”
“我理解的稍稍有些不同,于我而言,正道就只是……‘我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每个人的路怎么走,不可能都一样吧?除祟就会给我这样的感觉,每当我触碰墨砂,或是一门心思钻到阵图里去,稍微想想那种可能便能让我全身战栗,它们在告诉我,我本就该如此。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我第一次除祟成功时,我的双手因为兴奋抖个不停,吓得我爹还以为我被浊灵缠上了呢。”
“一个人若是能有一件愿意全身心交付的事情,那么他在投入的时候,便是走在了自己的‘正道’之上。林大侠,我们在某些地方还真是不谋而合呢。”
“是林某人高攀了。”
“其实,他不是你们朋友吧?”
“……不是。”
“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我知道他是个坏人,而坏人已死,那就足够了。”
“多谢姑娘了。”
“你们应该还会在眈雎城待上一阵的吧?”小紫姑娘抚着裙摆站起身,似是扔给林汉霄一枚小东西。“这是北街戏院的入场凭证,明日未时,我在戏院门口等你。”
相比较林汉霄一行人的大有收获,成敛、李郎和胡怀故的尕村之旅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当他们风尘仆仆赶来眈雎城汇合时,带来的还是一无所获的消息。
他们的确去到了尕村,可尕村的人却像赶苍蝇一样对他们恶语相向,当他们试图搬出俞放的名号获得信任时,村民们却给了他们不理解的眼神。
俞放这么大一个人,就因为作恶的坏事被暴露了,便被他的故乡——尕村硬生生除名了。
尕村的人不问世事,自然也是不知道花田部落的故事的。可据胡怀故回忆,当时村民们的表情神色各异,有的看上去坦坦荡荡,有的则贼眉鼠眼,像是在隐藏什么秘密。他们原本问不出东西,便寄希望于林汉霄一众能够抓到俞放,谁料他们找是找到了,可见到的却是俞放的尸体,如今是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恶鬼头子已死,那其他的事便无所谓了。
另林念吃惊的是,俞放一事解决后,一行人居然在眈雎城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无事发生,林念试过几次要从忘忧石的幻境里脱离,几次都毫无结果,最后只能冷静下来跟在林汉霄身边。林汉霄在那之后与小紫姑娘亲近了许多,眈雎城便从从前的孤身女侠变成了神仙眷侣,在多年之后成了一段传唱的美闻佳话。而宁微顾离开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林念曾数次从林汉霄口中听到了安评章这个名字,再掐指一算,估摸着等不了几年便能迎接安岚的出生了。
那日他们正在酒楼起哄,人到得特别齐,林汉霄甚至还请来了小紫姑娘。几人围坐在桌边替宁微顾出着主意,叫她学会欲拒还羞,该出手时还要主动出击,几番讨论下来没给宁微顾造成什么影响,反倒叫静静旁听的小紫姑娘红了脸,小紫姑娘一害羞,林汉霄也跟着紧张,几句一出口就是结结巴巴,又叫众人好一番逗笑。
林念跟着赔笑了几句,但这样的场景总是让他觉得浑身难受,怎么想都很奇怪。他在回到过去时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这里的人都是林汉霄的朋友,他虽然是儿子,哦不,现在是他的仆人,但这样的氛围并不属于自己,这里的人也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大家上头的同时都有些激动,宁微顾起身推开了隔间里的窗户,冷风一吹头脑顿觉自己又能接着续上几杯。
林念一直注视着窗外,突然他见到宁微顾神色一凛,紧盯的天空中似乎正有什么异象发生。他刚想放下茶杯提醒一句,就听“嘭”的一声,一只灰色的鸽子恰好砸在了宁微顾摊开的手心。
众人纷纷回头,林念正想站起身看个究竟,突然猛地被拉入了眩晕的通道之中,等再一回神,于晚舒正瞪着大眼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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