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说什么呢?”宁微顾红着耳朵说道,“我可不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样,我还是……很有理智的!”
池子磬又笑了几声,偏头道:“可不是只有我一人这么觉得,汉霄,你也和我想得一样吧。”
林汉霄眉眼弯弯,望向池子磬的眼神全然与二十年后的剑拔弩张不同,里头藏着的是温和和亲近,就连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也让林念看出了八分的好心情。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眼见着妹妹要被人抢走了,还在这儿笑嘻嘻地开着玩笑。”他微微转过身子才道,“子磬啊,怎么不学学隔壁村头二丫子他哥,冲上门去找将来的小妹婿好好讨要一个说法呀?”
“我们可没血缘关系。”宁微顾急忙撇清道,“我们只是从小认识,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听听你那说的是什么话。只有在你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撒娇叫我一声‘哥’。”池子磬甩过去一个颇为嫌弃的眼神,“从小去哪儿不是我护着你呀?也就让你放肆溜了这么一回,就让你带回个陌生男人。幸好你还算有些分寸,不然怕不是我下次见到你,你肚子里都要有了。”
宁微顾气道:“你这么嫌弃他做什么呀?他博学多才,又有一颗菩萨心肠,一定是你欣赏的那类人,等见到面了,你们一定也能相处得很好。”
“看他那样子,等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记得你俩认识……也一月有余了吧,如果你真的确定是他,起码得将他拉来和大家、和我……都认识一下吧?”
“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宁微顾不悦的语气更甚,“他是不愿意离开苍崖岭的。”
“他是湖底的鱼、叶尖的露水吗?是离不开?还是金贵到不想离开?每次一听你说这个就要死要活的。”池子磬干脆别过脸去,不再愿意同宁微顾面对着面说话。“我看你啊,还是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人,如果他连小小的割舍都做不到,将来怎么在大事面前保护你和你的孩子?”
宁微顾小声嘟囔道:“我哪里还用得着别人保护。”
“什么?”池子磬昂声道。
宁微顾双手背后,不回话了。
吴笙何夹在这焦灼的气氛中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在林汉霄眼神的暗示下上前了半步,小心翼翼道:“虽说站在娘家人的角度来看,他这样的确是不太好,但苍崖岭里似乎的确有着自己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这拒绝……倒也合乎情理。”
“什么规矩?排外的规矩?”池子磬环臂说道,“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通婚,绝不会求娶外乡人吗?”
“池兄,这你就想歪了,笙何的意思很简单,他是在提醒你五年前在苍崖岭发生过的屠杀事件。”胡怀故道。
林汉霄神色一凛,沉声确认道:“你是指那双看不见的黑靴?”
“汉霄?你也知道吗?”池子磬抬手示意道,“我和你们一直呆在一起,为何从未有所耳闻?”
林汉霄道:“你不知道是正常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同行,听闻这个故事的时候自然也并非是一同知晓的。但是苍崖岭的悲惨遭遇十分出名,那凶手看不见也抓不着,只有一双黑靴凭空出现,每每像人一样踏行着前进之时,后跟处就会留下一串血迹,隔日早晨便会顺着血迹源头发现一具尸体。传闻这黑靴只在晚间出现,因此久而久之,日落金山便是危险的信号,苍崖岭的百姓是绝不会在黄昏之后踏出自己屋子半步的。”
池子磬沉默了一阵,开口询问道:“所以那男的……也是怕离开那里会被人杀死?那那双黑靴之后怎么样了?都出事这么久了,总该有人去查一查吧?”
“我有一朋友当时就去了。”林汉霄说到此处,表情便有一瞬间的僵硬,然那份抽动仅仅停留了一瞬,待林念一眨眼,对方似乎又变成了平时淡然的模样。“听故事的描述,如果排除了是真人行凶,那么大家都会以为是浊灵作祟。不止是他,当时很多侠士都慕名前去,都妄想着靠此一战声名远扬。我朋友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最后浊灵没有被他抓到,反而是他自己变得疯疯癫癫,再见到我时也已无法认出我的脸。而我也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说得没错。”胡怀故附和道,“那一件事弄疯了许多的高手,如今提起除祟二字,联想到‘苍崖岭’也算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了。”
林汉霄点头道:“不过此事也不算是毫无结果,虽然并不明朗,但听说那个会杀人的浊灵,最后是被一个算命的给带走的。”
“带走?”
“就是我说的、也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那算命的没有把浊灵彻底驱逐,据在场的人转述,那算命的是拿了一个空瓶子,像灌水一样,将浊灵硬塞进去的。”
池子磬脸上青白一片,但看神色却是半信半疑,看来即便是从林汉霄口中讲出的故事,若非对方亲眼所见,他终究还是要迟疑几分。
林念不便插嘴,于是便同满满姑娘躲进角落的阴影处旁听,而果不其然,池子磬兀自纠结了一阵,说道:“那这样来说,苍崖岭如今算是干净了,这道‘门禁’已被消除,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将自己困在那片土地上呢?”
“疗愈本身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林汉霄难得正色道,“我们既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要设身处地地理解一下对方。”
“宁宁,你想好了?”池子磬转头道,“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他还没能走出来,这便不是普通的畏惧胆怯,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一种无法正视自己的懦弱罢了。前后一串,这样的人你还是能接受?”
“我会感化他的。”
林念闻言抬头看着宁微顾,只想感叹二十年后安岚正经时的模样简直同宁微顾认真坦然的表情一模一样,如今透过他娘亲似乎都能隐隐看见他本人。宁微顾此时也不畏池子磬的眼神,反而执着道:“受了伤的人当然需要好好治愈了,我若连看上的人都救不了,我就不配当宁家的孩子。”
“不拦你,反正姨她们也一定不会说什么。”池子磬轻声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为了成全一个人,就牺牲自己,把自己也给困住了。”
“我自有分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你最好如此,我池子磬这辈子最讨厌……”
“……最讨厌什么?”
池子磬一时没有回答,而当他顶着众人的视线欲要吞吞吐吐时,又一道声音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他的话语。
“少爷向来最讨厌撒谎的人,尤其是欺骗他的人。”
池子磬拧眉扫过去,不悦道:“注意你说话的场合。”
出言者撇了撇嘴,默默退回到身后的阴影之中。
林念双眼紧盯着他,紧握成拳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紧咬牙关,眼神从头发丝再到里里外外的穿着,似乎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离了远的林汉霄等人尚还没有注意,唯独站在他身侧的满满姑娘十分担忧,她犹豫再三抓上了林念的手腕,细语道:“阿复哥哥……你怎么了啊?”
自肌肤相触之处迅速升起的小疙瘩唤回了林念的理智,他小声说了句没事,而后轻轻挣脱满满的小手,几步迈向对面,站到了此人的身侧。
从身型、从穿着,再到说话时眨眼的小习惯,林念站在他身旁时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浦弦,是如假包换、比在当时幻境中看到的还要真实百倍、千倍的二十多年前的浦弦。
这时的他还略显青涩,但眉眼间那股狠绝劲已初有模样,后来离开池子磬身旁的他虽然改变了许多,但还是能从消瘦的脸庞上捕捉到一些熟悉的影子。林念闷声同他并肩站了一阵,而对方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林念猜测他们应当还不算太过熟悉,唯有的共通点让他们能一起站在这里——他们都是谁的仆人罢了。
至于池子磬和浦弦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从何而来,林念百思不得其解。天降的二人似乎用了什么法子,让身处当场的林念既没有意识到,也无法捕捉任何过去的讯息。那种“我们身处此地便是十分正常的”讯息,轻而易举地将那一点点不协调挥散如空了。
于晚舒还多次同他强调忘忧石并不会说谎,林念兀自腹诽着,想着等出去了,可要上师父那里告上一状。
“你……为什么突然过来了?”浦弦说话时似乎还有些紧张,两根食指锤在身侧,不时用指尖轻点着衣物。
林念在心中默默说了声“荒谬”,直言道:“哦你说这个啊,对面有姑娘,我不喜欢和姑娘站在一起。”
浦弦瞪大了双眼:“这个意思是……你不喜欢姑娘?”
林念吞咽了一下,道:“额……还是要看情况的。”
浦弦惊得大张嘴:“你喜欢男人?”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林念急忙转身过去,眼神却不自然地向满满姑娘望去。他虽然一时难以接受要和满满姑娘多打交道,可也不想就因为一言之差平白断了萧歌爹娘的好姻缘。好在满满姑娘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念暗自松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是……我没说不喜欢女人,也没说喜欢男人。我只是……想过来就过来了。”
浦弦探究地看着他,努了努嘴道:“好吧,随便你站在哪里吧。”
林念又道:“你们……你们之后……”
“你是在问我和我家少爷吗?”二十多年前的浦弦几乎是有问必答,乖巧地不像话。“我们会留下的,李郎公子已经差人去收拾屋子了,他家能容得下我们所有人小住,我和少爷也打算和你们一起住上一段时间。”
“收拾屋子?”
“你没听说吗?林公子还没有告诉你吗?”
林念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得略显无辜地摇了摇头。
而不知为何,林念总觉得浦弦当时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点不知名的同情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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