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呲……”
洞口凹凸不平的岩石救了他一命,那柄从吴笙何手中传承下来的小刀正稳稳地卡在凹陷之中。
“谢了,老爹。”吴遇轻笑一声道。
腰腹收紧,双臂交替用力,吴遇凭借着上半身的力量将自己甩上了洞口,洞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他此刻站在一块凸起的崖壁之上,正是山头半腰的位置。
“喂!看清楚了没有?!”吴遇趴下朝洞里喊道,“很简单的,就像爬云梯一样!”
“你从小就练,对你当然像喝水一样简单!”君离仰视着他,脸色十分窘迫。“我连摔一跤都能痛上一整天,你怎么能指望我自己爬上来?!”
“快一点!”吴遇只是冲他喊道,“‘云梯’快要消失了!”
月光柱中的姑娘依旧在大声发出着不和谐的音符,无法听从她指令的蛇蝠蛾宛若受了刺激一般到处乱飞,很快就要远离洞口往其他角落飞去。君离被吴遇一点立刻意识到了被他忽视的细节,于是咬咬牙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
攀登上蛇蝠蛾搭坐的阶梯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也是一条无法容忍掉以轻心的不归途,君离从最后一阶上腾空飞起,而吴遇从洞口之外伸出手,牢牢抓住了他逃出的信心。
双方一阵用力,终于重新在洞口之外相会。
“别愣着!快帮我把周围的杂草清干净!”
“清杂草?现在不跑更待何时?你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做清理?还是为了这个洞口?!”
“这个洞口怎么了?”相比君离狼狈的气喘呼呼,吴遇看上去气定神闲许多。“要让月光充分地撒进这里,就不能有任何挡住它的东西。”
“为了不让这些蛾子逃出来,不应该尽可能地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吗?”
吴遇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洞口道:“你不奇怪吗?明明天上是新月,但是照进洞口里却能变成这么显眼的月光柱,这个日子原本可该是月里光线最为昏暗的时候了。”
君离坐在地上道:“……月亮有问题?”
“是洞里有问题。”吴遇用小刀割下探出洞口的杂草,“你看就算这么多年没人来照料也一样,杂草再怎么长也挡不住月光,好像叶片伸出多了就会被焚烧掉切面,你看……”
君离接过道:“几乎就像是刀切一样了。”
“里面也是一样的,哪怕是微光……或许我猜被乌云挡住的阴天也一样,无论日夜光芒,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这洞里总会想办法形成一道月光柱,来困住那小姑娘。”
“啊!啊!下来……下来!”
君离捂住双耳道:“快走吧……她这叫声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吴遇点了点头,转身一跃就跳下了悬崖。
“和你在一起半条命也要没了……这么高的位置你也真不怕摔断腿……”君离心惊胆战地趴下探头看他,“你真的不管洞口了吗?万一被别人发现……”
“都这么多年了,不会有其他人再来这里了。况且这一片名声早就臭了——黑森林,寻死的人才会进来找事吧。”吴遇道,“我会多来看看确保万无一失,这你不用担心。”
君离似乎嘟囔了些什么,手脚并用地小心爬了下来。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看出那小姑娘不是好人的?”
“你们还真是喜欢用好人和坏人来简单地区分人啊。”吴遇走在前头开路,同刚来时一样挥剑斩尽障碍,“她生前是什么样无从考证,但至少她留在这里没安好心。原因就是——她说她的死因是被蛇蝠蛾咬了脖子,流血而死。”
“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蛇蝠蛾从不咬人皮肉,它们若要发起攻击一定是先冲着对方的眼睛来,恐怕在它们习性里,那里才是人最脆弱的地方。这一点你也是有实际经验的吧?”吴遇回过头看着君离说,“不过人身死了之后遭到蚕食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毕竟所有的野兽几乎都有着一样的习性呢,真要饿肚子,谁还会管这肉好不好吃呢?”
“可你不是说她是地缚灵吗?哦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我不太懂这些……”君离急忙补充道,“地缚灵……我偶尔还是有听来客聊到过的,通常都是有心愿没达成所以才会在世间逗留?”
“嗯……但也有因为想要复仇而留下的,阿念之前就碰到过。”吴遇顿了顿道,“从这一点来讲,这些灵体也可以被认为是被迫留下的,毕竟总不会有人希望下辈子不得超生吧?总之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才会留下来继续遭罪。至于那个小姑娘……她看上去像是自愿的。”
“为什么呢?因为还对自己养的蛇蝠蛾存有感情吗?”
“蛇蝠蛾对她来讲只是个工具吧?她能操控的也就唯有最初的那只老大了,它们的祖师爷死掉之后,我看她就算有几百岁,都无法再饲养余下不认主的怪物了。”吴遇思索道,“还有月光柱里的灵体,我猜正是因为吸收了它们,小姑娘才能保证灵体的鲜活。这么做也有弊端,消失不见于她而言也有恐慌存在,但就算我用真气‘助’她重新出现,她也难以放过好不容易遇到的美餐。哎,做到她这个份上,也同以前吸食人精气的妖怪没什么区别了……”
“幸好那月光困住了她……”君离后怕着说道,“这洞里……居然还有妖怪……”
“不,早就没有妖怪了。”吴遇对这一点十分确信 ,“长在暗处的东西,无论是地下还是海下,没有约束和限制、没有教条和规训地肆意生长,怎么想都是正常的。和必须暴露在别人视线里的我们相比,实在要自由太多。”
君离听他说完短暂地陷入了过去的回忆,而后像是很小地叹了口气,认同地说道:“你说的没错……”
两人徒步走了一个多时辰,从地理上来讲也是好不容易绕圈回到了起点。前方隐隐能看见屋顶,不远处还有一家屋外挂着忽明忽暗的灯笼,在夜色中仿佛启明星一般的存在。吴遇远眺便知那方向一定是木雕铺,也唯有李余礼一家才会愿意在异乡为他点一盏归途的明灯。
“你此行可有收获?”
两人停了下来,君离站在吴遇身后问他道。
“比起我,你的收获才叫惊人呢。”吴遇转身伸出一拳,等君离将目光落在上头了才缓缓打开说道:“这个你说是赃物,是怎么回事?”
“从一个小偷身上拿到的,已经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君离并没有伸手接过,好像这东西对他来讲可有可无,“他以为曼珠的背影是个大美人,所以调戏他拍了他的屁股,最后当然没什么好下场,被曼珠狠狠揍了一顿。”
“这东西在小偷那里?”吴遇将绳子挂在指尖上打量道,“它原本属于我。”
君离微微讶异道:“这小鼓是你的?”
“我送给一小男孩的,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了,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能回到我手中。”
“那怕是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我听小偷提过一嘴,说他是从一个贵公子手上劫持来的。那贵公子胆子极小可又嘴碎,把这玩意儿一扔就说是从乞丐手里抢来的……再往前推可就不知道了,你碰见的小男孩或许转头就把你的恩赐给扔掉了吧。”
“你拿去当了吧。”
“你不要了?”君离推拒道,“一件东西被送去还能这么快回到你手上,说明当初就不应该被送走,它就是属于你的。”
“什么时候变成让东西决定主人了?决定权在我。”吴遇握拳提手猛地一扔,那挂坠便划出抛物线消失在了远方。“你不要的话就直接扔了吧,反正缺了一个角,也没什么可珍惜的了。”
“……你在生气?”
吴遇失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君离紧闭双唇不语。
“你也知道我能看穿啊?下次别再说这种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要说开始怀疑的话……”吴遇伸出自己的小指道,“从你出现在帜福小镇开始,我就觉得哪有这种巧合。”
“这一段……倒确实不是撒谎,包括后来我说是要帮曼珠找香料也是,都是事实。”
“那我换一下,是从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蛇蝠蛾开始吧。”
君离偏开脑袋道:“哦?”
“从前你是韵华馆的二把手,手握各条通路,就是出门逛个街都有大把的小摊贩要看你的脸色。这种地位的人通常自视清高,使唤人是使唤了个惯的了,要你陪我去这种地方岂不是和叫你挖马粪一样难受?可你没什么纠结就立马答应了我的条件,难道帮曼珠找赤砂在你心里的地位就这么高吗?高到可以让你毫不犹豫改掉几十年的喜恶和高傲?”
君离立刻撕扯掉最外头的衣物,那上头粘了不少杂草和泥泞,穿久了都有些发臭。而一整件大衣在君离暴力的撕扯下瞬间分裂成一段段长条,动手那人一脸嫌弃,又因为徒手沾染上了污浊而又开始恶心起自己的双手来。
“忍了很久了,既然你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君离沉下声,这下一直被刻意掩盖的不好惹的气质终于毫无阻拦地暴露了个彻底。“那只是怀疑,你是从什么时候确定的?”
“这点怀疑还不够?到这里基本就确定了你别有所图。”吴遇稍有些得意道,“直到你拿出那张明光符。”
君离挑眉道:“明光符我自己不能用?”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过传说。”吴遇上扬着嘴角回忆道,“说二把手君离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对于除祟祛邪这种弄不明白的事情可一直都是看不起的,同理,符纸也是。”
“现在的生活可没以前的好,在被迫降低生活水准的时候,便宜而实用的小东西也不错,这你就管不着了吧?”
“果然是外行人。”吴遇轻笑道,“你一定不知道从符纸上也能看出很多内容吧?”
君离果然问道:“什么内容?”
“符纸上的图案也是靠人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只要是人动手参与的事情,再怎么谨慎也会留有痕迹。”吴遇伸出掌心指给他看道,“用笔或尖锋顺入,或直入逆出,一看就是家教极好之人多年磨练出来的功夫,这可不是路上随便拉个人就能做到的!这种人可不好寻,而我恰好认识一个,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女子名叫宁微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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