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声,很常见,可低沉的口哨声,却是能引起人在意的存在。
更何况这里能发出声音的,理应只有他和易儿两个人。
“易儿?”
“不是我……”
萧歌同易儿紧张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妙”二字。
那口哨声很短,听上去像是吹出这声音的人气不是很足,而除去这点之外,这声音更像是隔了块厚厚的板子,艰难地透过缝隙渗透进他们的耳中。
“是您……”
萧歌问询的话正要说出,突然就听到了易儿短促的尖叫。
“萧哥哥……水……水……”
疯魔汤在短暂的风平浪静过后,居然因为一声哨声,重新“活”了过来!
“果然是您在控制它!”萧歌吼道,“您是怎么做到它的?为什么用口哨就……”
竹篮筐晃了晃,是里头的老头正在摇头。
单向沟通实在太难叫人猜清他的意思,但事到如今,萧歌不可能选择前功尽弃。“我大致明白了,您是不是想要保护周公池,才会用这种方法来试图吓退保有好奇心之人?”他看着竹篮筐上下晃动了几下,继续道,“是有人指使您这么做的吧?我不在意那个人是谁,但现在我就想确认,无论如何,您都是想要疯魔汤回到周公池那时的样子的吧?”
这下浊灵老头更加剧烈地做着认同的动作。
浊灵无法说谎。
“那我就明白了。”萧歌冲易儿伸出手道,“易儿,符命刀。”
拿在他和公子手上的符命刀看着又小又精美,可换由易儿抱着倒像是抱着个巨物。现在的易儿恐怕还无法单手握住刀柄来挥舞。
“刀?哦……给你。”一直牢牢抱紧了符命刀的易儿将手上的贵重之物交还了出去。
这还是萧歌方才漂在疯魔汤之中时发现的,他察觉到自身的体内似乎有着公子的气息,那一丝微妙的熟悉感混在他的真气之中似乎催发出了更为强大的力量,进而强大到可以让符命刀误以为自己是对方的主人。
难道是和公子待在一起太久?萧歌偷偷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实在不想承认他现在身上连一点公子的怀念感都找不到了。
果真是神器。萧歌掂量着符命刀想着,什么都没有还能如此听话。
他握着刀柄小小耍了两下,就在易儿和老头的注视下走到了巨大的阵法跟前。
阵法外围的圆环已经被他们彻底挖了出来。要塑造这样一个巨型阵法,就连最基本的墨砂都要用上许多,要么就是此人非常厉害,要么就是此人十分有钱,才能有闲下的时间将周公池圈地据为己有。
但这并非是全部,看多了自家公子的画阵手艺,萧歌很清楚他们挖出来只是最普通的冰山一角。能够做到在滚烫的沸水和刺骨的寒水之间不断反复,又能听随着浊灵不可思议的口哨声而打开致命的开关……如此复杂的阵法绝不可能只有外围一圈这么简单,其内层中心必定还有着繁复的阵图,掩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发挥着它真实的作用。
这内层中心,想必就是疯魔汤的池底。
可他刚才已经潜入过,并未在底部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萧歌将手上的刀刃一转,反手将符命刀口插进了一端墨砂之中。
顷刻间,疯魔汤中涌起了更为疯狂的波浪。
萧歌看也没看,直接双手伸前,往池中飞跃了下去。
滚烫的池水自他耳边划过,整个人都被沸水煮开了,那一局部的滚烫也就算不了什么。或许受到符命刀的影响,这一次进入的体感比起前两次来说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当由滚烫的沸水切换到冻冷刺骨的寒意,萧歌从骨头之中散发出了巨大的痛感,好像硬生生在他体内就要完成一次残忍的断骨。冰火两重天切换的频率越来越高,泡在其中越久,就越觉得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萧歌向那池子中央潜去,只觉得自己是在跨越那炎火之山,蹚过那弱水之河。
突然,他全身的感官都兴奋起来了,原先还空无一物的池底居然平白变出了一滩墨砂,原看就见墨砂绘制的是一个十分完整的阵图,而它们正牢牢粘在池底,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浮力的影响,宛若天生长在池底那般自然。
他赌对了!
萧歌急忙靠近了些,沸水还是寒水于他一下就变得十分遥远,而眼前的墨砂阵图却离得极近。他还看不太懂阵图中的奥秘,因此只能俯下身去摸了摸,那墨砂并非是牢固不可破的,他手指稍微拨弄了一下便开出了一个小洞,那小洞下面似乎又垫着什么东西。
萧歌皱了皱眉头,急忙双手将那个小洞拨弄地更大了些,而令他惊讶的是,墨砂下面垫着的似乎是另一张阵图,这张阵图被画在白色的宣纸上,宣纸沉于水底却未被润湿,而上头的图案也同墨砂排布着的十分相似。萧歌想要继续往深了拨开看看,却惊觉自己动过的墨砂移动到某一个地方时,便像有层无形的隔断一样,再也挪不过去了。
这里也被人施加了看不见的术法,难道墨砂下面的阵图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那画在宣纸上的阵图……莫非是一张巨大的往生钱?
果真还是浦弦干的好事?!
萧歌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他浮上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潜回到了底部。他曾妄言自己不靠真气,要靠本身的力量来一决胜负,可真到这时却难免有些不知所措。离家过后的经历基本上都有着公子帮忙,而现在自认连学徒也算不上的萧歌看着面前翘起一角的巨大往生钱,头脑一热就伸手上去撕扯!
他像一头护食的野犬,和任何东西争抢着嘴边的食物,手上花了大力撕扯,要抵抗的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萧歌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兴许十分狼狈,但眼下他只能想到这一点,或许硬拆就是他最质朴的本事吧。
萧歌第二次浮上水面换了口气,他已经在冰火之中待上了许久的时间,骨头已由酸痛渐渐转向了麻痹,他用手搓着自己的皮肤时,甚至发现连触感都在渐渐消退,五感的迟钝给他敲响了巨大的警钟,再不想到好的方法,这样下去恐怕自己得先死在里面了。
“萧哥哥!萧哥哥!”
是易儿在叫着自己,萧歌远看只能看到一个着急的模糊身影,他就那么保持漂浮的动作远望了一阵,突然整个人打了个哆嗦,似乎想通了什么。
于是在易儿的呼声中,萧歌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地方。
双手扯住往生钱拼命往前拉扯,他看似做着重复的动作,却并非是之前那般无用功。冷热交替让他仿佛毫无知觉地靠着本能实施行动,大脑的指令要下达至双手也总是慢了好几拍,但几次使用的真气不断在自己周身流淌,那一层层的包裹与循环逼得他无比熟悉真气运转的感觉,眼下他将双指交叠,自那一点处缓缓向底下巨大的往生钱渡去真气,温和的气息很快化解了□□受到的残酷,也再一次安抚了萧歌紧绷的神经。
那些墨砂漂起来了!
逐渐地,那曾似乎粘连在池底的墨砂慢慢脱离的池底的掌控,它们在池水中浮现出一个完整的阵图,无依无靠却保持着完美无损的形状,而因为墨砂的离开,一直被其压住的往生钱也显露本来的样子,上头的图案同墨砂看似相同,却在细微之处有些许区别,萧歌看不出所以然,因此只好猜测漂浮起来的墨砂大约是在水中压住往生钱的意思。
用一个阵法圈住范围,又用另一个阵法压住术法真正的源头,不知道该说那个布局的人是心思缜密,还是别有用心了。
就是现在了!当墨砂组成的阵图被萧歌的真气逼得不断上浮,萧歌咬着牙齿将往生钱一把抽离了原地。巨大的往生钱看似长在池底,扯下来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当画满了符咒的往生钱离开了原位,疯魔汤似乎也到此为止了。那滚烫的水不再侵蚀肌肤,冰冷的寒水不再钻入骨缝挑弄神经,折磨□□的行径终于退去,内心是头一次迎接单独胜利的喜悦,萧歌放松着身体任由自己漂浮而上,就这样露着个脑袋浮在水面上,慢慢感受着周公池水温回暖。
方才还融合成为一个阵图的墨砂“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些浮上水面和萧歌打了个正面,另一些似乎顺着水流渐渐漂远了,仿佛再也不想被人利用。
萧歌缓了一会儿才像岸边游去,周围被他之前一阵挖坑弄得十分难堪,而直到现在他才有闲情考虑之后恢复原状的麻烦。
易儿帮他翻身爬了起来,萧歌象征性抖了抖,急忙先将往生钱举到面前看。放在在水里漂浮时,往生钱像一张巨型大饼游荡在身后,而上了陆地,大饼则变作了下了水的面条,像所有普通的宣纸一样揉捏成了一长竖条,再想打开就变成了一件难事。易儿提议要不要将其重新放入水中看个清楚,而却被萧歌拒绝了。
普通的宣纸泡那么一下就得解体,也就得亏它上头画着符咒,才勉强还能维持原样,“故地重游”或许可没这么好的结局。萧歌伸手摸了摸它脆弱不堪的“躯体”,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猜想绝不会有误。
“解决了,就是这个东西。”萧歌略带得意地将它举到浊灵老头面前道,“你的心愿达成了,疯魔汤变回周公池了。”
竹篮筐里的眼神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萧歌将它归结于——浊灵当然是看不见反应的。
“萧哥哥,这个东西要怎么办呀?”
“坏东西就这么办。”萧歌伸手将它撕成了两半,想了想不放心,又横过来撕了几下塞进兜里,“这样就可以了,出去之后,我们找个干净的地方烧掉。”
那竹篮筐微微倾斜,像是同萧歌点了个头。
“虽然这样做非常粗鲁,但想要让您转世轮回,这就是必经之路。”萧歌在老头的注视下慢慢抽出红尘剑,他将真气渡到剑身之上,头一次体会到了剑与人融为一体的感觉。“我是第一次这么做,希望您能原谅我。”
这么说着,萧歌挥剑拦腰砍去。
那个生死都戴着竹篮筐的浊灵老头就这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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