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为何这么说?”
男子皱了皱眉,突然把门敞开了些,探出了半边身子道:“你先别问我,你说说,你是从哪儿听说预言山这个地方的?”
“我是……”萧歌斟酌着说道,“我是从书上读到的。”
“书?这地方还值得写在书上呢?”男子面上说不上是嫌弃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萧歌突然意识到,似乎预言山在某些人心里并不是一个有多讨喜的地方。“那你就是被书给骗了,预言山好几年前……啊,还是在我父母小时候就消失了,而且很奇怪,是一整座山都消失了。”
“一座山怎么会消失呢?!”
“是啊!这么大的山,怎么可能像蒸发一样啊?但它确确实实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男子锤着手心说道,“这话是真的,我爹亲眼看到过。”
“看到过消失的过程?”
“是看到过消失的结果。睡醒了就不见了,那可不就是结果嘛。”
萧歌闭口不说话了,那男子当他伤心,还好言安慰道:“别想着去那山上求什么预言了,好与不好不都得你自个儿受着嘛,到头来什么也不能改变,还不如活好现在的每一天,日子还有些盼头。”
“多谢。”萧歌闷闷不乐道,“只是我去预言山……并非是要求自己的预言。”
“哦?那你是要做什么?”
“我想找找……过去的预言。”
“过去?过去还能有预言?”
“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那预言山虽然是消失了,但你知道它本来在哪个方向吗?”
“喏,就是那儿。”男子伸着手臂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路上也没有什么阻拦,你要真不死心,自己可以去看看。”
“多谢。”
告别了男子,萧歌和易儿啃着馒头继续出发。男子没有骗他们,一路走去风景甚美,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开得茂密。这一路上要找到借住的地方并不简单,于是两人在一大块草坪处停下了脚步。这里有遮挡的树荫和倚靠的岩石,算得上是块不错的歇脚地了。
“易儿,抱歉,跟着我,又要让你露宿荒郊野外了。”
“这不算荒郊野外。”易儿笑了笑道,“还有你在就不算。”
萧歌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心中涌现出一阵酸涩,只能化作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了易儿的脑袋上。
他翻转身子坐了下去,易儿则挪动着躺在他腿边,两人皆是望着夜空没有说话。
离城镇远了些,天空似乎也变得开阔起来。没有树叶遮挡的夜空星星点点也极其清澈,挂在黑夜中忽闪忽闪,自由而没有拘束,每一颗似乎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易儿伸着手一颗一颗数过来,在数到二十九时突然静止不动了。
萧歌握上他的手臂,奇怪道:“怎么不数了?”
“没什么意思。”易儿平平淡淡地说道,“它们只会呆在那儿任我数,是不会动的。”
“嘿,这倒稀奇,这不是还方便了你吗?”
“就是这样才没意思,因为它们都不知道要努力。”
“我们易儿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
“萧哥哥。”易儿突然扭过来直视着萧歌,这让萧歌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错觉小小的躯体里居住着一个比他还要成熟的灵魂。“你有过什么非常非常后悔的事情吗?”易儿认真地说道。
“不是吧……你要和我聊这个?”萧歌一时有些错愕,“当然有,我现在就很后悔我为什么不能多干点活,买匹快点的马……人啊,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我现在非常非常想念我的地煞……”
说着他偷偷瞟了眼转过脑袋的易儿。
“嗯……这个是我现在后悔的小事,但要说大事……”他余光瞥见易儿悄悄竖起了耳朵,继续道,“很后悔当初掉下去的那个人不是我吧。虽然知道这大概是林叔的意思,但我永远无法和他的做法和解的。”
“我也有。”易儿急不可待地说道,“我……讨厌火和剑……”
就是这两样东西害易儿失去了重要的人,萧歌心中猛地一抽,道:“那我们大约是……最失败,也是走得最慢的人了。”
“好像星星呢。”
“对,就和静止的星星一样。”萧歌微微撑起自己的身子,又拍了拍易儿的胸口,哄着他睡觉道:“快睡吧,好好补充体力,希望青草气能助你入眠。”
“可我睡不着。”
“嗯?为什么?”
“我脑袋底下有石头硌着我了。”
“你这孩子,硌着怎么不早说呀!”萧歌急忙托起他的背,又俯下身子仔细搜寻道,“哪儿呀?哪有小石子?”
“就在下面……刚刚磕着我了……”
萧歌扒拉着杂草丛,月光微明,他眯着眼睛才将石子捡了起来:“易儿呀,我们在外面条件肯定不如店里好,你看,就连露宿在草丛里这件事都暗藏危机呢……”
他将石子捏在手中颠来倒去,突然发现这石头表面略显光滑,绝不像其他碎石一样有棱有角。他见过大石头因为日晒雨淋从而表面被大自然磨得光滑无比,也见过河流中小石子泛起平滑亮眼的光泽,却没想到还能在地面上发现一块长得十分“标志”的碎石。
“运气不错。”萧歌道,“可能是个好兆头。”
本就是随口一说,但萧歌将视线上移,却看到了在他们倚靠的大石头底部,似乎有被尖锐之物划过的痕迹。
“易儿!你离远些!我要把石头翻个面!”
“翻面?为什么呀?”
萧歌兴奋道:“石头底下有东西!”
那石头看着大,但对于现在的萧歌而言,能日常熟练地使用真气让他的生活便利了不少。在易儿的小小帮助下,两人很快将石头翻了个面,原先被压在底部的区域此刻正迎着月光裸露在外,叫人能好好看清上头写了什么。
那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布告石,在很多村落里因为没有条件设置布告板,所以每当有重要的讯息需要广而告之之时,就会叫人在石头上刻上内容,以此给经过此处的村民传递信息。但这一方式有着极大弊端,石头本就随处可见随地可寻,就算是寻着巨大的、最显眼的石头刻下讯息,也难以保证所有人都会靠近去看,因此也有刻画上去后依旧无人知道的悲讯存在。布告石在一段时间内确实风靡过,但很快就被其他的传讯方式所取代。而那些刻画在石头上的内容却能保持许久,直到百年间的风雨将它们磨平,过去的事情才会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这一种民俗萧歌略有耳闻。
石头上的刻画痕迹依旧十分清晰,这或许与有人故意将它翻了个面有关。
为什么要翻面呢?是不想让上头的痕迹消失?还是想要隐藏石头上的内容?
在石头上刻画,用刀、用一切的尖锐之物,萧歌看着那些淡淡的、几乎没有怎么刻画上去的痕迹,突然明白了手上的小碎石为何如此光滑平整的原因。
原来是有人试着用小石头传递讯息啊!
可惜用小石头传递的内容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中他们得不到更多信息,因此只能仔细研究更为深色的痕迹。在石头上刻画不是件容易事,即便是握着小刀,边旁部首的飞舞也叫人一时难以辨认,几乎要一个个组词之后才能顺滑地阅读下去。萧歌同易儿各占了一头,慢慢将这些词拼凑起来,最终组成了几句零散的话。
“北去预言山,其阳多白菅,其阴多……水玉?”萧歌直接将最后一句读了出来。
“这里写着三旬可抵太阴。”易儿道。
“可抵太阴?为什么是可抵太阴?”
易儿摇了摇头。
萧歌摸着最后的痕迹,手指向上探去:“江湖动乱,九子分崩离析,今与吾弟惧行山,为吾将修之以待……哦,原来如此……”
“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意思是这人同他的兄弟一起将要去到那座预言山,目的是为了寻求一份预言,好知道他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该何去何从?”
“那九子指的是谁呢?”
“诶,这你就问到关键了。”萧歌打了个响指道,“九子……九个人?这九个人莫非在江湖上很有威望?因此才能被当作大事件用来记录时……时间?”
易儿灵机一动道:“易儿这边的石头上没有记录时间。”
“当然不需要了!因为只要有这一句就够了!”萧歌激动道,“我们只要知道这个‘九子分崩离析’发生在哪一年就可以了!他们若是知道预言山消失了,一定在听说的时候就放弃了,不会接着走下去,更不会停下来在石头上记录‘到此一游’。如果这年份同那位馒头大哥说的不一样,那不就证明他是在骗我们吗?”
易儿跟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而且你看我最先读出来的那句!‘北去预言山,其阳多白菅,其阴多水玉。’这分明是去过预言山的人返回时留下的痕迹,没到过的人怎么能知道山南山北都长着些什么呢?”
易儿领悟道:“是同一个人写的?”
“就是这样!”萧歌搂过易儿道,“我的猜测这样就说得通了。”
但那九子……老实说萧歌的确有一疯狂的念头,但他不敢说出口,好像一旦将猜测传入耳中,就会不知不觉变成现实。
石头上还记载了许多,萧歌一人将上面的文字来来回回读了个通透。上头大多还是些“到此一游”的笔记,途经此地的人纷纷留下了来到这里的原因以及去到预言山的目的,甚至还有人干脆直接将自己的心愿刻画其上,希望预言山真的能将他带入所谓“正确”的人生走向。这一块布告石其实已经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它不能用作传讯,却被当作了一个畅所欲言的平台。
萧歌坐在石头面前沉思,突然想到这里所有的大石头会不会都被当作布告石这般使用了?但他并没有更多的体力一块一块搜寻下去,在确认易儿进入熟睡之后,萧歌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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