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要之物

重要的东西?

易儿想了想,道:“我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娘给我做的面疙瘩,爹给我做的拨浪鼓,还有哥哥去镇上给我买的粽子糖,这些我都很喜欢。”

书生微微翘了下嘴角,又使劲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他看上去不像是刚刚失去了重要之物的人,反而是从什么积压的负重里解脱,挂上了只有重获新生之人才有的豁达和轻松相。“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牢牢记住你今天说过的。”书生十分认真地同易儿说道,“特别是当你困惑的时候,要记起它们是你的初心。”

“初心是什么?可以吃吗?”

“当然不能吃了,那可不是鸡心或者鸭心。初心就是那些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呀。三心容易,初心难守。你一定要为了它们而活。”书生曲起手指刮了刮男孩的鼻子道,“但也记住,不能太固执。”

易儿捂着鼻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书生。

突然,一阵呼啸声夹带着滚烫的热气从两人的头顶飞过,这股热浪扑面而来又是防不胜防,差点将两人直接掀翻!书生将易儿护在怀中,再回头时,身后的屋子竟在顷刻间就被烈焰包围了起来!

瞪大的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易儿被眼前的突发变故吓得瑟瑟发抖。地上溅洒出来的水渍倒映着火光,像是来自地狱的火舌正妄图冲破火镜袭卷一切。书生从惊慌中率先反应过来,大吼道:“跑远一些!我去救人!”

飞来的火球直接砸中了胡苟家的顶棚,一击击穿,将草屋从内至外迅速点燃。

易儿待在原地惊慌了一阵,见书生踹开门闯入营救,也转身寻找起放置在屋外的木桶。他们的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古井边有一个简陋的木桶。易儿瘦小的身躯独自打水灭火,可来来回回跑了几次,光是半途撒出去的水就占了大半,泼出去的水也如同杯水车薪,火势更是不见小了!

书生直接跌进屋子,屋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火海。他用袖子捂住鼻子,眯着眼睛费力在火海中寻找生者。然而书生心里也清楚,刚才那火球精准落下,这么一下砸下去,恐怕屋内人生还的可能性极其微小。书生挤着火势稍小的一边行走,最终却只寻到老胡一家被彻底烧焦不成型的躯体。老人们被热浪掀翻,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他们已被火舌吞噬,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慌乱中,书生的袖子被一个大力直接扯破,他满怀希望地转过身,却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包裹。

“带着他。”胡苟呛进了好大一口烟,拼劲全力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他泪光闪烁,又低头将婴儿的襁褓拉紧了些,在全力推向书生的那一刻又嘱咐道:“我的儿子……交给你了……”

书生被他用力推到门边,头顶上一大块草屑夹在火焰燃烧之中掉落下来,将方才还站在他身边的胡苟完全盖住了。

书生抱着婴儿闷头就跑了出来,他来不及交代几句,便把手中的婴儿又塞到了在屋外万念俱灰的易儿手中。易儿抖着双手低头一看,那小婴儿灰头土脸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小心翼翼地把脸凑到婴儿的鼻子下面,却没能感受到一丝的气息。

胡苟拼了命寄托的最后希望,竟然只是一具死尸。

易儿胆寒发竖,他双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清楚地认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不知道做什么,似乎也无法依靠自己做到什么,他只能维持着托举的动作,神情恍惚地等待过去所有的一切迎来终结的时刻。

书生又重新冲进屋内,在门边找到了已被火焰层层包裹住的胡苟,胡苟像熟透的虾米一般蜷缩在一起,火焰中早已看不出他具体的面容。空中飘着的熟肉味让书生阵阵作呕,他跌跌撞撞从屋子里逃出来,此刻火焰穿透衣襟灼烧皮肤的疼痛也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窒息感,他一边干呕着一边跪倒在地上,泪水鼻涕像面罩一样盖了满脸。

林念和萧歌从远处仓促赶来,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当场傻了眼。萧歌眼尖,余光就扫见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大堆镇民。

他们没有动,只是站在远处旁观着这场大火。

“先救人!”刚刚恢复些体力的林念先一步冲了上去。

然两人奔到书生面前,便知一切已为时已晚。

“怎么回事?我们射出去的不明明只是一支火箭吗?”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一支箭……一支箭上的火球怎么能变得有天这么大?”

“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你们都看见了,我射出去的就是普通的一支铁箭,我要杀的也只是那疯子!这箭后来变成什么样了,就完全和我没关系了啊!”

树林里的镇民们叽叽喳喳、乱作一团,黑衣人藏在暗处对此嗤之以鼻。他将双手隐藏在斗篷底下,在心底直呼这群镇民真是顽固不化的鹌鹑。镇民们互相推着责任,但就是如此折腾,竟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跑出来帮着一起灭火。

“那现在怎么办?”

“赶紧跑吧!真是搞不懂这荒凉地竟然还能有户人家。估计是从外边来的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这怎么行?你刚刚那一箭可真的害死人了!”

“都死光了!我们待在这还有什么用?只要在这儿发生的事没人说出去,谁能知道啊?”

黑衣人倚着树干看了他们一阵,最终忍无可忍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身离开了。

“你没事吧?我先替你疗伤。”

林念把着书生的肩膀检查伤势,火势直接撕开了书生的衣服,在鲜嫩的皮肉上描绘了火舌的形状。萧歌帮着林念将书生上半身多余的衣物完全撕开,有些衣角甚至同皮肉粘连到了一起,他们是不敢,也无法轻易下手了。

“你别怕!萧歌身上带着上好的金创药,都先给你抹上!我们去找大夫来救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书生兀自低着头没有反应,正当林念想再次确认他的情况时,他突然伸手拦住林念道:“林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名字?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林念摸着书生**的胳膊,手心下不断袭来滚烫的气息证明书生早已状况欠佳,他心急如焚却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冷静,他道:“我先给你疗伤,你也可以躺着再说!”

“不行!你先听我说!”书生执意打断他道,“我姓胡,单名一个遇字。是相遇的遇,相遇的遇!我叫胡遇,胡遇!你一定要记住了!”

“胡遇!我记住了!我以后就这么叫你!”林念忙道,“我叫林念,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叫我!”

书生双手紧紧抓住林念的双肩,在一片死寂中,这片眼眸因泪水而发散着坚定的光亮,他道:“有人要我生不如死,我知道的......我知道这就是终点了......”

林念不愿看见他这样的眼神,颤声反驳道:“什么终点?这又不是什么致命伤,有可能会留点伤疤,但一定会好的......”

“我死后,为我在学堂附近那棵唯一的桃树底下立一块墓碑,碑上不要写胡遇这个名字,写胡锦绣......胡锦绣这个名字就好。”

“你在说什么啊?!”

“林公子!”书生大声喊他,这一下又似乎让他气力尽失,得靠林念小心托着他才能勉强抬起身。“我从前一直都相信,我来到这个世上一定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书生紧紧抓着林念,试图同他凑近着说道,“这种使命会让我在这个世上留下举足轻重……举足轻重的意义。”

“你既然有这般野心,就不要轻言放弃!”林念想抓着他却又无从下手,只好虚虚托举着道,“你想做的事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实现,不要再说什么终点的话了!”

“不是的!有时候我以为我的选择至少还是能改变一些微小的事情,但实际上我……我一直都走在同一条道上,我不想再因为我的固执而害死人了……”

书生哽咽着、流泪着,他的眼泪和脸上的血水混作一团,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越密、越多,林念就愈发揪心……

他害怕书生真的放任自己抵达终点。

“为什么呢……你……你忘记你的初心了吗?”

林念捕捉着书生的眼神说道。

书生垂下双手,在林念的注视下深呼吸了几下,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光亮与神采,紧接着林念就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散。

他最后郑重地望向林念的眼眸,林念以为他还想说些什么,便低下头凑近了他想要听清。

可书生并没有开口,他始终望着林念的双眼,随后目不斜视地将林念腰间的佩剑一把向外拔了出来!

他动作极快,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而书生这一拔,拔出来的竟是把断剑!

林念一直带着的竟是把断剑?!

默默守着两人的萧歌大惊失色!

可书生对此毫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断剑的可能,他面不改色地举起手,将剑头朝向自己的腹部,狠狠地捅了进去!

飞溅的血珠直接喷溅在林念的脸上,他伸出胳膊,揽住了书生倒下的身体。

书生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那鲜血就如同水流一般不断外涌,他嘴里含糊着说话,血沫也一起喷射而出。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给别人铺路的……我活到现在才明白,只有我死了……活着的人才能继续前进……”

“胡遇!胡遇!”

林念边喊他名字边扒他伤口。幸亏那剑是断的,这一捅,剑头也才插进了半寸多一些。林念将衣料揉作一团,不停地擦拭着留下的鲜血,可血液沿着刀口流出,哪是几块破布就能止住的,很快就将林念身上的青衣也给染成了血红色。

林念不住地喊他道:“别睡过去!伤口不深!还有救!”

“其实......我真的......还不想死的......”一滴泪从书生的眼角滑下,林念伸手接住它,他就笑笑抓住了林念布满血污的手,偏头凑近林念耳边轻声道

“林......公子......这剑断了还是一样的......锋利啊......”

林念转头去看他,书生眼中的光彩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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